这孩子,琳怡还想要接着教育恒哥。
“明日该请个西席教教他们规矩。”
琳怡听到周十九的声音,转过头去。
海棠色的官服衬得他有几分的威严,特别是在孩子们面前,周十九很少露出一贯的笑容。
琳怡起身去迎周十九,“这么早就下衙了。”
“李尚书要给儿子寻西席,向我问起晖哥,我们约好了一起去见赵先生。”
只有在和母亲说话的时候,父亲的声音才会清澈悦耳,晖哥看了看恒哥,想要将弟弟领开。
琳怡笑道:“要准备些什么礼物?赵先生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上门求学的不少,赵先生只是收两三个学生,”京中出类拔萃的子弟不乏少数,晖哥又不像那些书香门第家的后辈,两三岁就开始启蒙,将来要在科举上搏功名,不过父母总是想要给子女更好的,“其实赵先生在家中教授,晖哥去听也是好的。”不一定非要独占这么好的先生。
“赵先生性子古怪,朝廷新设的书院请他去做博士,他也不肯。现在去求学的人越来越多,赵先生就有了出山的意思,这样一来想要去书院读书,就要赵先生答应。”
琳怡笑,“李尚书也是想到了这个,才会急着和王爷一起去赵家。”
听着父母的谈话,恒哥扯了晖哥的手,“说你呢,你喜欢那个赵先生?”
母亲说过,赵先生是最好的。晖哥颌首。
恒哥惊讶地看哥哥,“你想要去书院念书?那我怎么办?”
晖哥不明白,要将先生请来王府中做西席,跟去书院有什么关系。
“哥,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学,你不是喜欢骑射吗?怎么不等过几年找个武功师傅来,去跟那个赵先生学有什么好。”
晖哥皱着眉头思量,“母亲说学武还要等几年,外公就说可以寻个先生来先教我读书。”
“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想?”晖哥微抬起头问哥哥。
晖哥有些诧异,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晖哥十分认真都看着弟弟,“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要听长辈的话,你年纪小还不懂,将来你就会明白。”
……
琳怡让巩二媳妇将给赵先生准备好的礼物拿来。
赵先生喜欢柳佥的笔书,书画铺子正好收了一套柳派新书,琳怡就等着恰当的时候拿出来。
琳怡服侍周十九换了衣服,宝蓝色的暗花长袍,将蛟冠换下来,戴上墨玉冠,少了几分逼人的贵气。
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巩二媳妇将礼物拿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巩二媳妇才匆匆忙忙地进屋。
没看到包好的礼物,琳怡看向巩二媳妇,“怎么了?”
巩二媳妇有些着急,面如白纸,“要送给赵先生的书不见了,之前还好好的放在西侧室里,奴婢想着要将送去的盆景包好了一起拿过来,转眼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胡桃也带几个丫鬟进屋,“都找遍了,屋子里没有。”
王府家规很严,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胡桃也是个谨慎的丫头,将小丫头约束的很好。
府里还不至于会出家贼,琳怡正色问,“是不是忘了放在哪里,仔细找找看。”
巩二媳妇颌首,胡桃也跟着一起下去找,过了一会儿又来行礼,“还是没有,书房也去找过了,今天没有书放回去。”
那就奇怪了,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大家正四处寻找,门上的下人来禀告,“李尚书到了。”
不能让李尚书等的太久,琳怡问巩二媳妇,“那套笔砚准备好了没有?”
巩二媳妇忙颌首,“准备好了。”
“先将这些礼物送过去,”那套笔砚也是她花了心思才选出来的,赵先生看了也会喜欢,琳怡说着吩咐胡桃,“还有那盒四君子的老墨,一起拿过来。”
片刻功夫胡桃去而复返,惴惴不安地看着琳怡,“那盒老墨也没有了。”
丢的不是一件东西,难不成是家中进了贼?
巩妈妈听了消息赶过来,一脸的警惕,“奴婢还是让前院的管事进来,将府中搜一搜,混进来不守规矩的下人是小,有贼人在可怎么得了。”
说到贼人,琳怡和周十九对视一眼,真的有歹人,能在周十九屋子里偷东西,就不会偷一盒老墨和藏书。
周十九面色不虞,半晌微微一笑,“晚上回来不会太晚,准备些饭菜,李尚书说不得要上门做客。”
赵先生那里是不会留他们吃饭的。
琳怡颌首,将周十九送出去。
待到琳怡回来,巩妈妈小心翼翼地商量对策,“若是不想大张旗鼓,就悄悄地查,奴婢一定能弄个清楚。”王爷和王妃不让家人搜府无非是怕闹出去让人笑话,特别是事出在主屋里,首先被怀疑的是王妃身边伺候的下人。
屋子里的小丫鬟知晓了情形互相看着,眼睛里都露出惧怕的神情,管事要在内院里细查,自然也少不了要查她们的东西,没有偷东西并不代表不会成为替死鬼,特别是才进府的小丫鬟。
“让大家都下去吧!”琳怡吩咐胡桃,院子里的小丫头个个脸色难看,没必要将她们吓成这个样子。
巩二媳妇有些惊讶,胡桃虽然没有弄得清楚,却明白了琳怡的意思,忙让身边的弄影、弄月两个去安排。
琳怡坐在临窗大炕上,端起茶来喝,丢的两件东西都是要送给赵先生的,不想让赵先生做西席的人是谁?能在众人眼皮底下拿走东西,谁也不会防备的又是谁。这样静下来一想,能做到的无非就是……琳怡抬起头看巩妈妈,“是不是晖哥不想读书?”
晖哥身边的奶妈是巩妈妈找来的,平日里常和巩妈妈在一起说话,如果说晖哥的事有什么琳怡不知晓的,巩妈妈也应该听到些风声。
巩妈妈怔愣了片刻,“不会啊,世子爷很好学,要不然您也不会这么早寻先生给世子爷启蒙。”
她本来也没想给晖哥启蒙,是伺候过周十九的妈妈陈香说起来,周十九三岁就识字了,她这才想到晖哥,反正不过是旁听赵先生讲课,没有真的要将西席请进来。她和晖哥商量,晖哥对读书也很感兴趣。
她不想晖哥这么小的时候就强迫他。
巩妈妈明白过来,“您是说……是世子爷……王妃今天出了门,世子爷没有……来屋里。”
那会是谁?
琳怡微微思量,“今天都有谁过来。”
胡桃还没想好从谁说起。
琳怡又问,“恒哥有没有过来玩?”
二爷?胡桃和巩二媳妇对视一眼一起颌首,王妃去郑家二爷就过来玩了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捉了只臭虫吓得小丫鬟东躲西藏。世子爷和二爷是两个性子,一个好静一个有些过于活泼。
不过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拿那些东西做什么。
琳怡想起听说要去赵先生那里,恒哥奇怪的表情。
琳怡吩咐巩妈妈,“去将世子爷叫过来。”
巩妈妈迟疑着,“还是问问屋子里的下人,问清楚再说。”万一因此委屈了世子爷可怎么得了。
巩妈妈向来喜欢晖哥,生怕她会猜疑到晖哥头上。
“我不会说他,就是和他说说话,”她是晖哥的母亲,还能有别人比她更在意自己的儿子不成?不要说她一点都不怀疑是晖哥做的,即使是晖哥,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来质问。这一点她还是和小萧氏学来的,小时候不论她和哥哥做了什么错事,小萧氏不会先发脾气而是耐心地询问。
……
恒哥将一把糖洒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蚂蚁搬家。
一会儿工夫,鲜儿来道:“世子爷让王妃叫去了。”
恒哥来了精神,“什么事?”
鲜儿摇头,“不知道,可能和送给赵先生的东西有关。”
恒哥顿时将嘴里的草叶吐出来,站起身就向母亲院子跑去,鲜儿几个丫头忙跟在后面。
才进了院子,恒哥就听到母亲略带严厉的声音,“和我说说为什么要这样?”
恒哥鼓起脸一下子将门推开。
来了。琳怡抬起头来,故意诧异,“恒哥,你怎么来了?母亲正和你哥哥说话,你等一会儿再过来。”
赶他走是因为要训斥哥哥。
恒哥皱起眉头,“是我将那些礼物藏了起来,就在后花园的石洞里。”
旁边的晖哥也争着,“不是弟弟,是我,是我……”
琳怡不去看恒哥,仔细看着晖哥,“为什么是你?你不想和赵先生读书?”
晖哥使劲摇头,“我想……我想……我想和赵先生读书。”
明明是想学骑射,却说想读书,恒哥跑过去挡在母亲和哥哥中间,一手拉起母亲,“母亲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琳怡也想知道恒哥到底都在想什么,带着晖哥去了恒哥的院子。
地上放了一把糖,蚂蚁在上面打转。
“母亲,你不觉得哥哥是这些蚂蚁吗?因为一把糖就再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被拘束在这里。”
琳怡不禁惊讶。
“哥哥总是要学父亲,其实哥哥只对骑射感兴趣,为什么一定要勉为其难地学文,赵先生是好,可是对于哥哥却不一定好,”恒哥眨着眼睛,“哥哥的事,能不能让他自己做主。”
“做个好人还是坏人,忠臣还是奸臣,都是自己的事,谁说奸臣就不利于社稷。”
琳怡眉头缩紧,她到底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孩子,竟然连忠奸都要不分。
“忠是忠,奸是奸。”
“那母亲说,父亲是忠臣还是奸臣,为何五王爷一党说父亲是奸臣,临阵变节,皇上却夸父亲是忠臣,是栋梁之才,”恒哥很是认真,“若我有孩子,我就放任自流,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能立于不败之地,做什么都是对的。”
琳怡忽然觉得头疼,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教育子女她会束手无策。
恒哥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的子女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已经不是她能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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