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开臂筋腰筋腿筋还是指筋,无非就是拉伸撑劈几个方式,臂腰或是腿,筋较粗,开起来会很痛,但只要坚持下来,几天之后便可适应,而筋一旦开开,那身子的轻盈程度立马改变,再到后来,每天要是不主动开一下,自己个都会觉得不舒服。
但手指就不一样了,人的五指都有个正常的屈伸程度,超过了这个程度,其手指关节便可划归为异常,甚至是畸形。而若想把戏法练到出神入化,那么两只手的五根手指一共二十八的关节都要被开到异常甚至是畸形,如此,才能做出常人做不出的手型来。
而且,只要还想吃这碗饭,那么,这手上的功夫便不可一日落下,虽说日后不会那么痛苦,但二十八个指关节一一开过,所遭得罪可是不小。
安翟被老鬼摆弄了一整天,也就惨嚎了一整天,只是,老鬼将安翟带到了马戏团的外面,因而,罗猎始终没能听得到安翟的惨叫。
大师兄为罗猎做完手法放松后,罗猎已经是迷迷糊糊了,“睡吧,早睡早起,明天还要继续遭罪呢!”大师兄拉过罗猎床上的薄被,轻轻地盖在了罗猎的身上。
一连三天,天天如此。
罗猎仍旧惧怕一早的跑十圈,而大师兄则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凶巴巴的脸,但罗猎跑完十圈之后,却不像第一天那么的痛苦。俯卧撑也有了进步,一口气居然能连做了五个,只是不甚标准。上下午的开筋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虽然还是很疼,但基本上属于可忍受的范围。
又一天,吃午餐的时候,罗猎终于见到了安翟。而安翟,脸上再也显露不出能跟在师父身边的那种骄傲,替而代之的全都是委屈和懊丧。
“安翟,你一定要坚持住,师父不是说了吗,要想人前显贵,须得人后遭罪,大师兄也说了,他们当年练功的时候,条件可是比咱们现在差远了,师兄师姐们都能坚持下来,咱们两个也一定能坚持下来,对吗?”
安翟噙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鬼这时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放下了餐盘,伸出手指,戳着安翟的脑袋,气道:“哭什么哭?你还好意思哭?再哭,就给老子滚!”
大师兄也端着餐盘坐到了老鬼身边,赔着笑道:“师父,怎么啦?谁惹你生起了?”
老鬼重重地叹了一声,没有答话。
大师兄看了眼安翟,顿时明白了,道:“八师弟,你说你比小七还大了一岁,你怎么处处比不上小七呢?小七开腿筋,那份疼痛,可不比你差多少,人家连着三天一声不吭,更别说掉泪珠子了。”
老鬼闷着头正吃着,忽地抬头问道:“大新,你七师弟练得怎么样了?”
大师兄道:“臂筋腰筋全都开开了,腿筋还差了点火候,我想在开上两天也就够了。”
老鬼像是很满意,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闷下了头去吃东西。
安翟抹了把眼泪,冲着老鬼怯怯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哭了。”
一听到安翟的声音,老鬼又来了气,刚想继续骂人,就见到小安德森的秘书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了过来。
“老鬼先生,我找你找了一上午,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了。”
老鬼连忙起身,礼貌问道:“简妮小姐好,不知简妮小姐找老鬼是为何事?”
简妮微微一笑,道:“是小安德森先生找你,具体事务,他会跟你详谈,不过,这消息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以至于我不得不提前向老鬼先生恭贺,用不了几天的时间,我想,你们应该可以登上百老汇的舞台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老鬼登时便是喜上眉梢,连饭也顾不上吃,便要去找小安德森:“简妮小姐,请告诉我,小安德森先生现在在办公室吗?”
简妮双眉上扬,颇为神气道:“我想,他现在一定很迫切见到老鬼先生,因而,他一定会呆在办公室中等着老鬼先生前去找他。”
老鬼立刻迈开了双腿,走出几步,又折回了头,对大师兄道:“待会把师弟师妹们全都叫到你房间去,能上百老汇,可不是件小事,咱们必须充分准备,不能给小安德森先生丢了脸。”
简妮和师父对话的时候,罗猎便听了个差不多,只是这二人的英文说的太快,罗猎尚不敢断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但老鬼折回头交代大师兄的话说的却是国语,因而,罗猎和安翟也都是欣喜若狂。
能登上百老汇的舞台,那确实不一般。
师兄妹们很快便聚集在了大师兄和罗猎的房间中,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兴奋。安翟更是兴奋地坐不住,不时地溜出门外去看师父回来了没有。
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老鬼终于推门而入。
“师父,是真的吗?”徒弟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言词各有不一,但意思却是相同。老鬼点了点头,应道:“安德森先生跟百老汇那边早有联系,只是环球大马戏团的传统节目受场地限制而无法登台,所以才会邀请我们加入。这一次,小安德森先生计划拿出十个节目去百老汇演出,他们自己的节目有六个比较符合场地……”
甘莲禁不住抢话道:“那就是说给了我们四个节目喽?”
老鬼却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大师兄赵大新道:“你们都别插话,让师父把话说完。”
老鬼接过二师兄汪涛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接着道:“除了咱们,安德森先生还招募了两家华人马戏团,而且,他们的规模比咱们都要大,剩下的四个节目,将会从我们三家中择优而出。”
二师兄汪涛的脸上呈现出少许的失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那安德森先生也太不地道了。”
赵大新道:“就你废话多是吧,不都说了嘛,让师父把话说完再插嘴呀!”
老鬼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位师兄的争吵,接着道:“安德森先生能给咱们这次机会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他,咱们能住的上这样的房间么?每天到了饭点都能吃上口热乎的吗?做人啊,要懂得感恩!”说到了感恩,老鬼特意看了罗猎和安翟一眼。
“比一比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老鬼还有教出来的你们这几个徒弟也都是真本事,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我想比人家也不会差了。”
老鬼说着,又呷了口茶水,轻咳了一声,接着道:“四个节目咱们也不能全占了,这样吧,咱们报三个节目上去,师父我玩一个手上的绝活,洋人们称作为近景魔术,老大的飞刀绝技也不能埋没了,这第三个嘛,荷儿莲儿,把你们的顶碗准备一下吧!”
但见师父老鬼交代完毕,大师兄赵大新问道:“师父,咱们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呀?”
老鬼放下了茶杯,回道:“还没确定,小安德森先生说,计划的百老汇演出定在的是下个月初,具体是周六晚上还是周日晚上没能确定,至于咱们华人马戏团的比较嘛,我想应该也就是这几天吧。不管哪天,咱们先准备起来总是没错的。”
赵大新又道:“师父,我还有个想法,以前练飞刀,都是三师妹四师妹跟我配合,那时候随便演演也就完了,所以三师妹四师妹不会影响了她们自己的节目,可是这百老汇的演出,我就怕……”
老鬼吁了口气,道:“大新说的倒是有道理,咱们是得把节目重新编排编排,不单要做到精彩刺激,还要做到赏心悦目,好了,我的变戏法我自己来想,另两个节目,你们师兄妹们在一块合议合议吧。”
老鬼说完,起身走了。接下来,便是由大师兄来主持,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热切讨论起来。“静一静,都静一静,我先说个原则啊!”赵大新拍了两下巴掌,令师弟师妹们都安静了下来,道:“这次能得到上百老汇的机会实在是不易,所以啊,我的想法是让大伙都能露露脸,长点舞台经验……嗯,小七,小八,就算了,他俩还没入门,只怕上了台会出乱子。”
刚听到大师兄说想让大伙都露露脸,罗猎和安翟还有点小激动,可大师兄沉吟了片刻之后,随即便将他俩给排除了,使得这哥俩的脸上顿生失望神色。
光说不练肯定不行,师兄妹几人商讨一番后,基本上确定下来了节目表演的大概形式,然后便一窝蜂地涌去了排练房。罗猎安翟哥俩自然也跟了过去。
环球大马戏团有一个大型的排练场,主要是用来马术、训狮、训虎这种西方马戏传统节目的排练,另外还有两个室内排练房,小安德森先生特意腾出了一间来给三家华人马戏团排练使用。运气相当不错,赵大新带着师弟师妹们赶到之时,那间排练房刚刚好腾了出来。
可是,刚排练开,排练房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下子涌进来了十多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操着一口地道京腔的汉子。
“谁呀?你们谁呀?不知道这场子已经被爷定下了吗?”说到爷的时候,那汉子竖起右手拇指,戳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其神态,甚是嚣张。
赵大新立刻上前,回道:“在下是苏南彭家班,请问兄台是……”
那京腔汉子冷哼一声,道:“什么彭家班,没听说过。”转过身来,又冲着自己身后的人不无鄙夷地问道:“你们听说过吗?听都没听说过,还好意思到环球大马戏团来混饭吃?”
二师兄汪涛怒了,上前质问道:“你说话客气点,说谁是混饭吃的呢?我看你们才是……”赵大新连忙拦住了汪涛,对京腔那人再次抱拳,道:“大家都是安德森先生请来的,今后还要同舟共济,一同努力将环球大马戏团的名号打响到全世界……”
京腔汉子登时爆发出充满了嘲讽味道的大笑:“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可拉倒吧!你们能耍出几手绝活?来,说给你那五爷听听,若是有我那家班耍不出来的,那五爷绝无二话,这场地让你们了,怎么着,试试看呗?”
那氏一族,源自于大清满族之叶赫那拉氏。叶赫那拉氏原本便是清满八大姓之一,又因出了个太后而鸡犬升天,这位那五爷名叫那铎,本是京城一纨绔子弟,其祖父在大清官拜三品,其父虽无功业,却仰仗太后提携,也混了个四品的翎顶。
三年前,其父施展人脉关系,为那铎求得了一个赴北美公派留洋的名额,可那铎哪是块学习的材料,来到了美利坚之后,依旧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其父怒其不争,威胁要断了那铎的生活来源,可那铎却不为所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学校退出,网罗了几个华人马戏的班底,攒出了一个那家班来。
那铎不务学业,却有着极高的语言天赋,又善于施财,结交了不少的洋人朋友,靠着这些社会关系,在美利坚合众国东海岸一带混的倒也是如鱼得水。
人家划出了道来,二师兄汪涛不堪忍受,便要应战,下面两位师妹及两位师弟也是心有不服,跃跃欲试,想跟那家班比划一番。大师兄赵大新却拦住了。“师弟,师妹,莫忘了师父教诲!”转过身来,再对那铎道:“那五爷名震江湖,那家班声名显赫,咱们彭家班甚是钦佩,这场地还是让给你们用才最合适。”说完,带着诸位师弟师妹便离开了排练房。
身后,免不了地传出来那家班众人的哄笑声。
那铎不依不饶,还在后面瞎嚷:“不是让,是献,一帮土包子,连个话都不会说!”
离开了排练房,众师兄师姐们仍旧是气愤难耐,言语间,明里暗里都在抱怨大师兄太过软弱,根本就不该将场地让给他们,亮出两手比试一番又能如何?
赵大新道:“没错,比试一番倒也简单,只是,比试完了,又能如何?”
五师兄刘宝儿道:“将他们比下去,那排练房不就是咱们的么?”
赵大新反诘问道:“那他们要是继续胡搅蛮缠呢?”
这却是众师兄师姐们没能考虑到的地方,单看那五爷的蛮横不讲理的样子,这种事他绝对能做得出来。
赵大新接着道:“即便他们不再胡搅蛮缠,咱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呢?咱们的节目就可以定型了?上百老汇的事情就能确定了?我看啊,只会耽误咱们的排练时间,影响咱们的排练心情,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师兄师姐们不吭气了,个个都垂下了头来。
“师父的戏法,我的飞刀,荷儿莲儿的顶碗,这三个节目,若是论质量的话,我想还没有哪个华人马戏团能跟咱们相比。但咱们的缺点也很明显,只重节目内在,不重节目外表,在那种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表演还凑合,但要上了百老汇的大舞台,就会显得有些单薄,所以,咱们的排练就是要把节目的外表做起来,你们说,在哪儿找块地方不能达到咱们的目的?何苦跟他们浪费时间呢?”
四师姐甘莲道:“大师兄,不如我们去练功房吧,那边下午人不多,咱们需要的场地又不大,也影响不到别人。”
赵大新点了点头。
甘莲的提议可是苦了罗猎,安翟没有了师父在身边,而师兄师姐们不敢也不会调教安翟,因而,那安翟在练功房中就等于放假休息。可大师兄仍在罗猎的身边,一进了练功房的门,大师兄便把罗猎打发到了一角,独自去开他的臂腰腿三根筋。如今开筋对罗猎来说已经不算有多痛苦,但是,身旁却有个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幸灾乐祸的安翟,那罗猎的心情自然不好,有那么几次,差点就想趁着大师兄不注意的时候踢上安翟几脚。
正如大师兄赵大新所说,师兄师姐们对飞刀顶碗两个节目的质量是毫不担心,担心的只是舞台表演形式,因而,大伙排练的核心也就是出场的方式以及节目环节之间的串联方式。可是,限于人手有限,仅有的六个人要用在两个节目中,始终感觉到有些捉襟见肘,不尽人意。
获得不了满意的效果,便只能停下排练来苦思对策,可先天条件不足,任凭四位师兄两位师姐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什么可以解决矛盾的办法来。
这时,正在一角劈着叉的罗猎忽道:“为什么不能把两个节目变成一个节目呢?”
众师兄师姐先是一怔,都觉得罗猎简直就是胡扯八道,但转念一想,大伙要的只是登台表演的机会,两个节目合并为一个节目,似乎是亏了,但却增加了节目的竞争力,而且还能解决掉人手不足的大毛病,为什么不能考虑呢?
赵大新立显喜色,道:“我这就跟师父商议去。”
小安德森先生做事的方式很是周全,他没有将三家华人马戏团召集在一起比试节目,而是带着两名助手挨个去观看这三家的节目彩排。
洋人们喜爱玩牌,老鬼投其所好,设计出来的戏法便是以扑克牌为道具,单手往空中一抓,一张扑克牌便赫然在手,扔去之后,再一抓,手中便有多出了两张扑克牌,好似那空中有着取之不尽的扑克牌一般。
最为精彩的是最后一个环节,老鬼双手在空中各抓了一把扑克牌,然后扔向了空中,扑克牌在空中飞舞,老鬼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看似在空中胡乱抓了几张,待扑克牌全都落地,亮出手上抓到的扑克牌,赫然是四张A。整个节目一气呵成且精彩纷呈,小安德森在一旁看着,不自觉的鼓掌喝彩有五次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