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厂长,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你能不能多送我几个字?”林振华谦虚地笑着说道。朱铁军的意思,他倒是明白的,但不卑不亢的尺度也很难把握,他还是得让朱铁军多说几句才行。
朱铁军说只送四个字,其实也是为了扮酷,因为但凡牛人,总是惜字如金的,比如诸葛亮,就经常送人一个锦囊,里面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也不怕人家在理解上产生歧义。
朱铁军也知道,光说这四个字不足以让林振华明白。听到林振华发问,他便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那好,我就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不卑不亢吧。”
“我洗耳恭听。”
“你去了之后,先去找对方的厂长,是叫邱庆洋是吧?我在轻化厅见过他几面的。你找他谈,把事情的责任说清楚。我们有理的事情,一定要说明白,要让他承认,这件事情错在他们这边。另外,还要暗示他,如果他们不承认错误,没有一个好的态度,你是有办法来对付他们的。”
林振华点头道:“我明白,大不了不合作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朱铁军眼睛一瞪,道:“这是最糟糕的办法。你们投了钱进去改造设备,怎么能不合作了?这件事情,如果真的闹大了,你们可以去找轻化厅,找谢厅长。你们和浔自的合作,是谢厅长促成的,也是为了帮厅里解决困难。邱庆洋如果不识大体,厅里也饶不过他的。”
“我明白了,原来我背后的势力这么硬呢。”林振华心里踏实了。
朱铁军继续说道:“把邱庆洋压服了以后,你要做出姿态来,表示我们这边不会追究这件事情,同时还愿意配合他们解决职工的困难。对那个被拘的工人,你也要表示一下,这是收买人心的事情,必须要做。”
林振华笑道:“想不到朱厂长也会说出收买人心这样的话,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朱铁军道:“收买人心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他就是一个普通工人,无权无势,你欺负他算什么好汉?我做事的态度是,傲上不傲下。越是权力大的人,我越不理他。越是可怜的人,越要关照。”
“受教了。”林振华诚心诚意地说道。
在林振华的眼里,朱铁军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他与朱铁军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过只是翻开了这本书的前几页而已。朱铁军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处理问题简单粗暴,遇到事情的事情,他敢和轻化厅的领导拍桌子干仗,似乎是没有一点城府的样子。
但林振华深知,像朱铁军这种上过战场、经历过无数政治运动的老人,头脑绝对不会是那样简单的。他们看问题其实都能够做到入木三分,他们所以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得过于简单,那是因为他们吃透了其中的奥妙,深知最简单的办法反而是最有效的办法。真正遇到复杂事情的时候,他们会比老狐狸更加狡滑。
这些人,是运动年代里留下来的宝贵遗产,他们有一个自傲的称呼,叫作老运动员。
“好吧,你赶快去处理这件事吧。你去找一下小孔,让他给你派车,叫王擒虎开美国吉普送你去。”朱铁军吩咐道。
“好的。”林振华向朱铁军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感谢,然后便退出朱铁军的办公室,找孔海江帮忙调车去了。
孔海江听说是朱铁军吩咐派的车,没有二话,直接给小车班打了电话,让王擒虎把车开过来。借这会工夫,林振华先给车间打了一个电话,找到杨欣,告诉她自己要去浔阳,吩咐她这些天照顾一下杨文勇,实在不行,让她弟弟杨涛过来和杨文勇做伴,教他一些生活常识。
交代完杨欣,林振华又给汉华公司的车间打电话,要找毕敏。接电话的人告诉林振华,说毕敏不在车间里。结果,林振华刚出厂部的小楼,就见毕敏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呢。
“你怎么回事?”林振华问道,“是等我吗?”
“林经理,你早上没吃饭。”毕敏递过来一个饭盒说道。
林振华好生觉得感动:“毕敏,多谢了。正好,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块去浔阳吧。”
“真的?”毕敏兴奋起来,“我去浔阳干什么?”
林振华道:“去见见世面吧,以后你们都得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的,多经点风雨,见点世面,对你们有好处。”
毕敏道:“好的,我马上去收拾东西。”说罢,她把饭盒子往林振华手里一塞,飞也似地奔回家去了。
林振华现在觉得自己手里能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这三个弟兄,只能说在对他的忠诚度上爆棚,在具体的能力方面还很欠缺。公司里还有一些青工,经过这两年的接触,逐渐涌现出来,能够在某些方面负一点小责任,但距离独挡一面这样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即使是林振华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生手呢?如果要说他比其他人更强的一点,就是两世为人所积累的不同经验,尤其是对于市场经济的更深刻的了解。当年的人与后世的人相比,从传媒上获取的信息量要差出很多,后世的人会显得更精明一些,这也是因为平常看多了各种尔虞我诈的小说、电视。
人变得越来越聪明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王擒虎开着美国吉普过来了,毕敏也背着一个包飞奔而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不但收拾起了出门的行李,甚至还换了一件漂亮衣服,头发也重新扎过了一下。林振华突然发现,这个丑小鸭一般低调的女孩子,看起来还挺有几分韵味的。
咱也是出门能带个女秘书的人了。林振华得意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