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蘧见了暗暗叹气,还不如山中的亡命之徒。那帮人有时还敢与官军搏一搏,这些个奴仆护卫,当真也就只能在长安城里装装样子,被二十来个挎刀持弓的武夫一吓,眼睛都不敢直视。
“应不是什么商徒。这车上,装得倒像是妇人出嫁的嫁妆,大箱子小箱子的。”另外一位稍年轻些的将领开玩笑道。
萧蘧闻言稍稍有些不自然。见两位武夫并不算太凶,便整了整仪容,上前行礼道:“王臣萧蘧见过两位将军,家兄乃时宰萧遘……”
“萧遘?”年长将领想了想,便问道:“建中年间出任宰相的萧复是你们什么人?”
“曾祖。”
“那个奸官,为何同意与吐蕃议和?”
“此乃朝议,曾祖建中四年方任宰相。彼时内有泾原兵变,外有李希烈据淮西而叛。国事多艰,与吐蕃会盟,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哼!你带着大车小车,到渭州来所为何事?”
“都是些陈年图籍文册,陇右、河西二十一州的,天宝年间所存旧档,欲进献给灵武郡王,或有用处。”
“还算有心。回去后告诉你大兄一声,不要添乱。定难军的大好局面,都是武人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某叫杨悦,若有指教,可来夏州寻某。”说罢,翻身上马,嘴里还在嘟囔:“走了!看见这些人就心烦。”
杨悦带着骑士前呼后拥走了。
王遇在一旁笑了笑,道:“杨指挥使脾性刚直,治军严厉。萧相既为师长(百官之长),又袭名爵,或可为这陇右之地做些什么。你也看到了,渭州人影都没几个。若能从关中募民来屯垦,大善也。”
“朝廷已敕令各道发刑徒于会州,至今已经千余人,渭州或可依此故事。”
“刑徒都安置到新设的定西县了。大帅本欲袭三千巢众至渭州,如今打下了岷州,便打算将这些人送到溢乐、和政、祐川三县。渭州,主要招募良民屯垦,这得着落在萧相身上了。大帅为了人口之事,愁得茶饭不思,萧相若有办法,什么好处得不到?”说罢,王遇看了看萧氏车队,又笑道:“若是送金银器皿,大帅必不喜。图籍文册,正当其时,萧氏有心了。某叫王遇,定远军使,萧官人未必听说过某。”
王遇?事实上萧氏是研究过邵树德身边的将领和幕僚的。王遇,本为李详部下,巢军陷阵骁将出身。华州杀黄巢监军反正之事,便是这个王遇动的手。
本来以为是个粗鄙得不能再粗鄙的武夫,没想到说起话来竟然比将门出身的杨悦更中听,更和煦,这却是始料未及了。
灵武郡王,竟然连巢将也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教导得如此知礼,这心性、手腕当比想象中更高。
“对了,大帅已回兰州。你等若要见大帅,只能到五泉了,还得快些动身,若慢了,怕是只有去夏州才能见到了。”王遇也翻身上马离开,临走前又说道。
“多谢王军使提点。”萧蘧拱手行礼。
虽然贵为宰相胞弟,但面对这些定难军大将,萧蘧依然觉得挺不起腰杆来,说话客客气气,礼数从来不缺,与在京中时那副淡然高远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一众骑手走后,萧蘧轻轻松了口气。
这个杨悦,似乎对世家大族很有看法啊!你不也是将门出身么?何如此做派耶?
还有这个王遇,虽是巢军降将出身,但并不粗鄙,对萧氏似乎也不排斥。日后家兄若顺利出镇河渭,或可与其多多接触。
定难一镇,共有铁林、武威、经略、定远、丰安、新泉、铁骑七军,此皆嫡系也。
另有天德、振武二军,乃新收之外系。
义从一军,乃杂胡兵马,不过颇得信任。
既要融入定难军的圈子,那么就得对各军、各将多多熟悉,免得犯了人家的忌讳。
至于说拉拢、结交诸将,萧氏还不会如此不智。即便真的要做,也得用很巧妙的方式,只要时间够长,总有机会的。
“得快马加鞭去兰州了。”萧蘧轻声道:“子华,可愿随我去兰州?此去兰州五百三十里,若快些走,十日便至。”
“固所愿也。”
二人不再废话,挑了一些护卫,便沿着渭水河谷,一路经襄武县(渭州城)、渭源县、高城岭、武階谷、大来谷、狄道县、长城堡,越沃干岭,于八月二十二日抵达了兰州理所五泉县。
他们运气不错,邵树德刚刚送走了一批鄯州过来的吐蕃部落酋豪,正准备经会州返回夏州。若是再慢一些,怕是就只能去会州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