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孙揆带着千余名丁壮进了长安。
他之前担任西征大军的供军使,忙得不可开交。长武城之役后,王师大溃,他知事已不可挽回,便策马驰回了长安。
丁壮都是在长安、万年两县招募的,配了甲胄、刀枪,看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
事态紧急,孙揆也顾不得得罪这个、得罪那个了,先入长安,保护圣人要紧。
他当京兆尹数年,也不是混日子的,事实上结识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些横行乡里的少年,以前一直是他重点打击的对象,而今全部招募了起来,编为一都,火速进城。
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还要带着天子播迁,先东巡华州再说。
长安城内的百姓还不知情,但高层已经从宫中提前得到了消息,于是纷纷准备车马,大包小包往京兆府北边的三原、富平等地躲避。
也有人往南边的蓝田县跑,离山近,方便避乱。
而他们一跑,消息自然无法隐瞒,很快便以一种令人诧异的速度在全城蔓延。
等到了九月二十五日,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回,大部分百姓终于知晓了:神策军泾州大败,全军溃散,泾师已杀向长安,欲兴师问罪。
城内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当天夜里,就有很多坊市少年蒙上脸,手持利刃,违反宵禁命令,上街纵火劫掠。
这些人,在巢军入长安后跟着一起抢劫。
官军收复长安后,继续跟着一起抢劫。
到底怎么说他们好呢?泼皮无赖可能都轻了,天生的贼胚。
平康里之中,人心惶惶。
赵光裔一脸晦气地回到进奏院。
不过出门转了转,打探下情况,结果就被慌乱的人群给挤得站不住脚,不得不仓皇遁回。
进奏院内有百余名器械齐全的武士,都是当年大通马行的护卫。
关东诸分行陆续关闭后,大部分人转向河中、关中、三川一带,还有少部分常驻长安,保护马行生意的同时,也分出了一部分到进奏院,充作护卫。
“赵邸官,我看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咱们把大门锁上,只留一个角门进出,静待事态平息吧。”刘三斗上前建议道。
他在长安也有了不短的时日了,对闻名全城的坊市“浮浪少年”多有耳闻。
这些人确实是个麻烦,但并不用过多担心。
进奏院的这百余武士,别看都是四十来岁的“大叔”、“大爷”,但器械精良,战阵经验丰富,可比那些只敢好勇斗狠,不敢亡命搏杀的泼皮无赖强多了。
有他们守着,进奏院确实可保无忧。但如果经常出门,难免有不周之处。
“别锁。”赵光裔伸手止住了,道:“圣人早已下诏勤王,算算时间,大帅的先头部队也快到了,可能需要我们帮忙打探消息。另外,朝廷那边可能也会有事找来。”
门外的大街上又响起了喝骂声。
刘三斗神情一凛,下令道:“从即日起,两队人轮番守卫,不得懈怠。”
“遵命。”
“若街坊有难,能帮的也尽量帮下。”赵光裔补充了一句。
呃,街坊好像主要是青楼女子……
孙揆带着千余豪侠少年一路前行。
又是泾原军造反!他心中满是无奈。
德宗朝那会泾原军就搞过兵变,即浐水兵变。
安西军出身的姚令言带着五千军士东出平叛,结果朝廷只供应粗茶淡饭,赏赐也没有,大头兵们火了,直接击鼓聚众,将阻止他们的姚令言用长戈叉了出去,从浐水杀回了长安。
天子慌忙派中官前去安抚,并赏赐绢帛。军士们一听每人才赏两匹绢,更是火大,前去传旨的中使被箭射得落荒而逃,长安遂被攻下,圣人跑路奉天。
泾原军,就没有消停过啊!
来自畿县的豪侠少年确实比京城泼皮更能打,一路杀散两股人之后,孙揆抵达了大明宫。
神策军都去哪了?他有些诧异。
就算主力已在泾州覆灭,城内至少还有万余兵啊!怎么一路上没见到几个?
“孙使君。”
“孔相。”
孙揆在大明宫前碰到了宰相孔纬,二人相顾皆叹。
孙揆与张濬走得很近,孔纬是知道的。
此番西征,孙揆担任供军使。王师败绩,虽然他的责任不大,但若真仔细追究的话,搞不好也要吃点挂落。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孔纬叹了口气,他也是支持西征的啊。
“杜相已出京,带着十万匹绢。张濬被贬为连州刺史,圣人谓其无需回京,直去赴任可也。”孔纬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说道:“然乱军并未停下,还在往京师赶。五日前邠帅李延龄快马加急奏报,泾原军欲攻邠州,其率军士八千列阵,贼众惊走,往永寿县方向而去。”
“永寿……”孙揆仔细回忆了一下。
永寿离邠州九十里,永寿东南五十里,就是奉天县了,当年德宗巡狩的地方。
过了奉天,四十里至醴泉,再八十里至咸阳。咸阳离长安也不过就四十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