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商徒身边的人还挺多,但主要是军士家人在买。商徒也知道他们有钱,一个劲地用蹩脚的官话吹嘘带来的商品。
王郊看着看着,突然起了一阵莫名的熟悉之感。
当年在会州乡里,那个赵家商队里的商徒,也是这般摇唇鼓舌的。
也不知道爷娘在做什么?弟妹还好么?
阿爷年轻时落了一身伤,阴雨天是不是还会隐隐作痛?
商家还在卖力地吹嘘,但王郊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好像非常遥远的当年。
那一年,年轻的他名动会州乡里,走马驰射,十中四五。
那一年,他们父子二人跟着新泉军的孙队头去掏吐蕃人的哨铺,初出茅庐的他被骂得老惨了。
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兵马使有令,尔等两日内回营,准备开拔!”远处驰来一骑,用他那破锣般的嗓子给大伙送来了“噩耗”。
白五郎破口大骂:“每次来都没好事。”
王郊倒没觉得什么,拿命换钱,本来就是武夫的宿命,没什么好说的。
比起小命,不能出人头地才更让人难以接受。
这次开拔,应该不是换防之类了,多半是要见仗的。至于进攻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河南府渑池县。
七月二十五日,三千军士在浢津军营内集结完毕。
按册点完名之后,全军开拔,往崤县而去。
王建及骑着一匹神骏的战马,正不停地向幕僚抱怨:“大帅屯于河中,河源、积石、铁林、振武、天雄五军人员大整编,一下子少了五支可以厮杀的大军,这还打什么打?天柱军、保义军、顺义军、义从军横山都,不过两三万人,还不能全动员,又是去给汴军挠痒痒呢。”
幕僚很尴尬,只能回道:“东主,还有一万多蕃人呢。”
“蕃人没那么傻,在渑池县城下死了那么多,如今肯不肯血战都是两可了。”
“如果折宗本在唐邓随发动攻势,或可撬动整个大局。东主,经略使有没有说过两军联合的事情?”
“别指望折宗本了。”王建及嗤笑一声,道:“他带了九千凤翔兵南下,而今已有两万余人,兵力大增,战力却大大下降,这会应该在急着整顿部伍呢。而且,唐邓随三州,不是咱们打下来的,而是分割山南东道后新设的藩镇,内部关系复杂着哪。折宗本一年时间能理清?我看够呛。他能好好守着唐邓随,不让人打败就不错了。与其指望折宗本,不如寄希望于二朱、时溥,他们是在真刀真枪与汴贼干。”
“东主,说到二朱、时溥,听闻封使君在青州吃了闭门羹,此事真耶假耶?”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道听途说。”王建及道:“王师范在青州开学馆,延揽儒士,终日与儒生厮混,不理军务,看样子是读书读傻了,竟然指责大帅跋扈桀骜,轻慢君上,非人臣之道。我就奇了,这哪里冒出来的忠臣?他亡父王敬武当年还接受过黄巢伪职,又是兵变驱帅当上的节度使,儿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忠臣?定是装的。”
幕僚闻言叹息:“王师范愚不可及也!一心想着保境安民,但如今这世道,岂非妄想?朱全忠一旦攻破二朱,必进军淄青,王师范一儒雅之士,又如何敌得过豺虎?”
王师范这个人,他也有所耳闻。少年继位,智杀准备造反的衙将卢弘,平定割据棣州的张蟾,表现可圈可点。
但做完这些后,他就马放南山了。醉心于儒学,与一帮儒士高谈阔论,家中藏书破万卷,与山南东道的赵匡凝其实有几分类似,二人应该成为知己。
“王师范此人,心中还是惧怕。”王建及倒是看得很准:“惧怕打不过朱全忠,因此根本不敢得罪。咱家大帅毕竟离得远,骂两声表表忠心,期望朱全忠心中喜悦,就不去打他了。”
“大帅此番据有河中之后,便可大举攻伐朱全忠,王师范这类人,以后定然不敢胡乱说话了。”幕僚笑道。
“不可能大举攻伐的。轵关道能摆的开几个兵?新安渑池道又能铺开几支部队?等哪天趟过这片山区之后,再谈大举攻伐吧。”王建及想起了昨天从陕州路过的一支蕃兵部队,以河渭羌人和青唐吐蕃为主,一共六千户,应该是派到大坞城一带戍守的。
听闻路上还有一支从河西出发的蕃兵,以凉、甘杂胡为主,一共五千户。
大帅的蕃兵,用起来可真带劲,渑池县早晚被蕃人的汪洋大海淹没。
一波又一波,仿佛变戏法一般,永远没有止境,你永远不知道他还能掏出来多少。
七月二十八日,保义军左厢三千军士抵达了崤县,此时前方传来消息:双桥寨被攻克,汴军犄角之势已破。
得,不用任何人提醒,王建及也知道,到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武夫提头卖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