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策马归来,将横掼于马背上的生口扔在地上,道:“拉下去拷讯。”
亲兵得令,像拖死狗一样将人拖了下去。
对莫县的围攻,已经进入到了关键时刻。
晋兵、燕兵、胡兵,什么人都有,各路人马聚于城下,蚁附、穴地、诱降,几乎什么招数都用了。
效果当然是有的,也杀伤了大量守军。越城而出投降的人也不少,但若要真正攻克,却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他这次是发狠了,一定要平定幽州局势,将所有潜在叛乱分子一扫而空,省得以后再反复劳神,关键时刻后院起火,影响大局。
“夫君,都是四镇之主了,怎地还轻身冒险?”刘氏迎上前去,有些嗔怪地说道。
李克用有些烦躁,道:“战阵之上,何人能伤我?”
刘氏抿嘴一笑,让开这个话题不答。她对自家夫君的脾气太了解了,转而说道:“高思继勾连契丹,刘仁恭屡次求援,夫君真的不管了?”
李克用一怔,道:“待我破了卢文进再说。契丹不成气候,也就只能剽掠一番罢了。疥癣之疾!”
刘氏挽着李克用的手,进了大帐,亲兵们早就见怪不怪了,王妃屡出奇计,足智多谋。大王出征,是必定要带在身边的。
“然契丹诸部屡攻奚人,战事越来越频繁,斩获甚大。夫君既领幽州,可不能掉以轻心。若让契丹人攻灭奚、室韦诸部,怕要势大难制。”刘氏说道:“刘仁恭禀报,契丹有骁将耶律亿,智勇而善射,屡破敌军,功勋卓著,崛起的势头非常明显……”
刘氏说着说着便停下了,因为她注意到了李克用不以为然的神色。
反正该说已经说了,她知道夫君其实很聪明,已经听进去了这些。但如果继续喋喋不休,只会产生反作用,还不如点到即止。
“每到乱世,无论中原还是草原,便总有雄才大略之人横空出世。”李克用道:“阿保机才几岁?等他当上八部夷离堇再说。”
李克用征战多年,当然知道一个势力的开创者的能力有多么强。若耶律亿能证明自己,一统八部契丹,征服奚、室韦、渤海等地,那么还值得重视一下。现在么,还差得远呢,充其量只是草寇罢了。
“还有什么消息?”李克用卸下甲胄,坐到了胡床上,问道。
刘氏转到他身后,轻柔地替他捏着肩膀,道:“夏兵在汝州又胜了一阵,听闻丁会丢盔弃甲,一路溃逃到了许州。”
“许州……”李克用闭上眼睛,低声默念。
“还有,朱全忠在滑州掘河,滋害千里。”刘氏又道:“消息甚至传到了魏、兖、青等镇,全忠大窘,正在抓‘造谣’的人呢。”
“他也就这点能耐了。”李克用冷笑一声,同时也有些心惊。
梁兵好不好打,他最有发言权。双方摆开阵势,谁也别欺负谁,就来一场男人间的光明正大的战斗,他也没把握赢。邵树德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觉得夏兵就比梁兵、晋兵厉害到哪里去,这是怎么赢的?怕是投机取巧吧?
“夫君……”刘氏顿了一顿,道:“河南之局,已是十分危险,该引起重视了。”
李克用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多有变化。
“夫人先前劝我先图河北,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李克用问道。
“夫君,此一时彼一时。若小叔攻灭朱全忠,夫君单凭河东、大同、昭义、幽州、易定五镇可能抗衡?”刘氏叹了口气,说道:“若能再攻取沧景、镇冀、魏博,或还能相抗,可一个幽州就这么难了……”
“攻灭沧景卢彦威并不难。”李克用说道:“这是块肥肉,还不能打,取之易也。”
“夫君万不可大意。”刘氏说道:“河北没有好打的藩镇。”
李克用有心反驳,却又没有底气。
河北割据多年,早就自成一体,确实不是那么好打的。若迁延日久还无成效,邵树德怕是已入汴州。
“那要怎么做?”李克用感觉有点压不住火了。
最近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传得有鼻子有眼,都说邵树德在攻灭朱全忠之后,就要回长安篡位称帝。
李克用不太想相信,但又觉得传言十分真实。而他的好义弟的志向,这么多年也早就看清楚了,就不是个忠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朱全忠无异。
“平灭卢文进之后,大军班师,夫君不妨等等看,别急着出兵沧景。”刘氏说道:“小叔在下半年,很可能要继续攻朱全忠。”
李克用霍然起身,在帐内走来走去。
刘氏担忧地看着他。从代北一路走来,同甘苦共患难,眼下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她是真不忍心看到夫君为这些事烦难。
“邵树德真要篡位?”李克用突然问道。
刘氏默然。这事怎么回答呢?她知道夫君其实真没有太大的野心,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其说是主动,不如说是各种阴差阳错,以及众人明里暗里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