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仲听得眉头深皱,问道:“公仲先生,秦军在何处?”
公仲侈如实说道:“许是在我营的北侧,昨日他们本欲攻打我营寨,但不知为何,忽然又撤兵。”
“……”
蒙仲皱皱眉,当即转头看向魏青。
魏青会意,立刻抱拳说道:“在下立刻派人前去探查。”
说罢,他转身就走。
看了一眼魏青离去的背影,蒙仲沉声吩咐道:“请诸位司马立刻传令麾下士卒,随时做好与秦军一战的准备。”
“喏!”
窦兴、唐直、焦革、费恢、郑奭、蔡午等几位军司马,立刻抱拳领命,面色严肃地离开。
看到这一幕,公仲侈的眼中闪过几丝异色。
他从方才的这一幕看出了不少事,比如说,蒙仲这名小小的师帅,竟当真折服了窦兴等军司马,这着实令他感到惊讶。
再比如说,眼前这支魏军明明曾在伊阙山惨败于秦军,那不知何故对秦军丝毫不惧,一听这附近有秦军的踪迹,立刻准备应战,仿佛丝毫不将那支秦军放在眼里。
『连公孙喜都败在那支秦军手中,然而眼前这位蒙师帅却丝毫不惧秦军……这可有意思了。』
抱持着饶有兴致的心态,公仲侈一边等待着魏青的消息,一边与蒙仲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有趣的是,因为考虑到蒙仲乃是宋国蒙邑人士,公仲侈投其所好,笑着说道:“在下听说,宋国蒙邑有一位大贤,人称庄夫子,学究天人,博学无所不知,不知蒙师帅可曾有幸拜见过?”
在蒙虎、蒙遂等人忍着笑的关注下,蒙仲点点头说道:“自然是拜见过的……那位大贤正是家师。”
“欸?”
公仲侈惊地瞪大了眼睛,半响后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口中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他终于明白,为何蒙仲出生宋国蒙邑的小乡村,但气质谈吐却丝毫不像是小地方走出来的,原来对方乃是道家高足,是如今道门圣贤庄子的弟子。
“原来是庄夫子的高足。”公仲侈朝着蒙仲拱了拱手,旋即带着几分遗憾说道:“在下曾听世人言,宋荣子之后,道家圣贤首推庄夫子……”
“先生过誉了。”
虽然蒙仲很高兴公仲侈称赞他老师庄子,但有些事他还是有必要澄清的,免得给庄子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虽家师确乃道家大贤不假,但道家唯剩家师,这就过了,据在下所知,楚国有鹖冠子,其才学与家师不相上下,在下曾有幸于鹖冠子论道,受益颇多。”
“鹖冠子?”
公仲侈脸上露出几许困惑,似乎对此并不是很清楚。
这也难怪,毕竟他被罢免国相之职后,便闲置在家中无所事事,除了偶尔与亲朋好友喝酒作乐,平日里就只是看看书,自然不知鹖冠子。
再者,论名气的话,庄子的名气确实要远远在鹖冠子之上,毕竟这是一位曾经拒绝出仕楚国为相的大贤,在“视功名如无物”这方面,当世鲜有人能与庄子相提并论。
在得知眼前这位少年竟是庄子的弟子后,公仲侈更加好奇,隐晦地试探蒙仲的学术,起初是道家思想,随后逐渐扩大到治国治民,公仲侈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位少年果真不愧是那位博学多才的庄子的弟子,除了道家思想以外,对儒家的“仁治”、法家的“法治”皆颇为了解。
这让公仲侈颇为震撼,他自忖自己在蒙仲这个年纪,绝无这份见解。
『此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公仲侈暗暗想道,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就这么聊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军司马魏青便派人送来了消息,他们在公仲侈那座营寨的北侧,确实发现了种种大军经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方圆几十里内却找不到秦军的踪迹。
对此公仲侈笑称道:“许是秦军得知贵军前来,慌忙撤退了。”
虽然公仲侈的本意是恭维魏军,但蒙仲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因为他隐隐感觉,他魏军目前正被秦军牵着鼻子走,虽长途跋涉、行军赶路,却始终抓不到秦军的尾巴。
而关于这件事,公仲侈就得代表韩国向蒙仲道谢了,事实上并非蒙仲麾下魏军追不上秦军,而是他们被拖住了,比如在荥阳、宅阳两城,让魏军经过这两座城池时,秦军早已在放火后离开,城内到处都是侥幸在秦卒屠杀下幸存的韩国平民,考虑到魏韩两国乃是盟友,蒙仲便下令麾下魏军帮忙一起扑灭了火势。
这一来二去的,自然被耽误了许多时间。
但连续两次后,蒙仲也吸取了教训,因此,当他得知秦军直奔郑城时,他并没有再次追赶秦军,而是从宅阳直奔新郑,试图这次抢在秦军的前头,截住这支军队,可没想到,那个姓白的家伙相当敏锐,算准了他魏军的日程,在公仲侈面前露了个面就撤军了。
不得不说,纵使是蒙仲亦有些懊恼。
『……秦军闻我军赶来,放弃进攻新郑,难道他们返回郑城了?』
对此,蒙仲暂时也吃不准秦军的动态。
此时公仲侈在旁说道:“蒙师帅不妨暂时驻军在此,一来可庇护新郑,二来,我新郑已筹备了一批粮草,可供应给贵军。”
魏军目前正缺粮草,蒙仲自然是欣然笑纳。
待公仲侈告辞离开后,蒙遂私底下对蒙仲说道:“阿仲,我观这位公仲先生,似乎刻意想结交你……”
“唔。”
蒙仲点点头,其实他也看出来了,毕竟在他与公仲侈谈话的期间,有很多时候公仲侈都是刻意迎合着他,蒙仲好歹见过了那么人,自然看得出来。
但他并不介意,毕竟公仲侈怎么说才是国相之才,能结交这样的人物,对他亦是颇为有利。
毕竟据魏青所言,如今韩国的国相公仲珉,便是公仲侈的族兄,结交了公仲侈,就等于结交了公仲珉——这有什么坏处呢?
人脉,永远是不嫌多的,蒙仲在这些年的经历中,已经充分的领悟了这个道理。
就拿薛公田文来说,若非他曾经蓄养三千门客,以“爱才”的美名结交了许许多多的各国权贵,现如今在齐王田地通缉他为叛臣的情况下,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在魏国担任国相?不可能的!
在公仲侈的帮忙催促下,次日,新郑那边就运来了一批魏军急需的粮草,这让粮草告罄的蒙仲着实松了口气。
而没想到的是,好消息之后便是坏消息:秦军去而复返,再次袭击了荥阳。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且不说韩国那边是何态度,魏军这边可是被秦军给激怒了,就连蒙仲的心情也很恶劣。
他立刻召集麾下诸军司马商议军情。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表示对公仲侈的尊敬,他也特地派人请后者一同前来商议对策。
只见在军议中,军司马窦兴怒声道:“那帮秦国的狗崽子,他们这是在耍我们!……师帅,当立刻提兵前往荥阳,与秦军一决胜负。”
听闻此言,费恢摇头说道:“毫无意义,纵使我军前往荥阳,恐怕秦军还是会立刻撤兵,伺机袭击下一座城池……我想关键还是在于,韩国得能守住城池。”
他这话,让公仲侈感到颇为尴尬,但没办法,韩国去年在与秦国的战争时损失了大量的兵卒,今年又派出了暴鸢那支十万人的军队,国内实在是凑不出更多的军队了,捉襟见肘这个词,用来比喻此时的韩国怕是最恰当不过。
魏青对公仲侈的感觉还不错,因此见后者面露尴尬之色,便代为解围道:“韩国本就是无法单独抗拒秦军,是故才向我魏国求援,费恢,你此时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说怎么办?分兵驻守?”
“不可!我军与秦军兵力相当,若分兵,未必能稳胜秦军……”
就在诸将议论纷纷之际,忽见蒙仲咳嗽一声,压了压手示意诸将安静。
只见蒙仲盯着众人围坐的那对篝火,面色平静地说道:“秦军的意图,我大概是懂了……多半是要让我军来回徒劳奔走,待我军体力衰竭时,他好伺机于半途伏击我军……诸位不必着急,在下心中有一策,可破秦军。”说到这里,他的面色稍显阴沉,语气低沉地说道:“既然对方想玩,那我方就陪他玩!”
说罢,他朝着远处喊道:“阿虎!”
“诶。”
应了一声,蒙虎笑嘻嘻地从远处跑来:“什么事?”
只见在诸军司马满脸不解之色下,蒙仲对蒙虎说道:“阿虎,记得赵国的骑兵么?”
“当然。”蒙虎不以为然。
“我是指骑兵的训练方式与战术。”
“我,老骑卒了。”蒙虎指指自己,不以为然的说道。
蒙仲笑了笑,旋即正色说道:“好,接下来,我会把军中所有的战马交给你,由你编为一支骑军,好好陪那些秦军玩玩。不用急着想立功,只要吊住秦军,随时向大军禀报其动向即可。余下的时候,你可以拿秦兵来锻炼骑军。……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训练一支骑兵了。”
“包在我身上。”
蒙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光洁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