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的军户们为朝廷舍生忘死,可大晋朝廷委实是对不住这些出身于军户的勇士。
这也正是商弘最感到忧心的地方,要说这天下有什么还能让数百万卫所军舍身报效的人,那就只可能是他们眼前的汾阳郡王了。
商弘曾走访北直隶与蓟州卫所,深知李轩在卫所军的声望,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在那些军户眼中,汾阳郡王如同他们的再生父母。
李轩则面无表情的微一颔首:“那就开始吧,通译官何在?”
他看似没什么反应,可眼中却波澜起伏。
李轩的心绪,显然不像是他表面那样平静。
商弘听到这里,不禁吃了一惊:“汾阳郡王这是要杀俘?殿下不可,请暂息雷霆之怒!杀俘不祥,朝野得闻必将舆情鼎沸,请殿下三思啊!”
李轩则白了他一眼,他想冤有头债有主,自己用得着对这些牧民生气?
所有的汉奴,全都掌握在蒙兀的贵人手中,这笔血债,也只能记在这些蒙兀贵人身上。
至于这些牧民,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牧奴才对,他们就如同中原的佃户,处境甚至更加恶劣。
蒙兀人的体制,是以十户,百户控制基层。这些十户那颜与百户那颜们,麾下都各自供养着一些拿弓刀的勇士,其余就都是奴仆之属。
被鞑靼左翼七万户丢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此类。
李轩都懒得再与商弘说话,直接让通译官去办事。
那位鸿胪寺选在李轩身边的通译官当即策骑往前,冷眼扫望着前方的蒙兀人。
他声音洪朗,用娴熟的蒙兀语说道:“所有的玛拉勤(牧民),所有的阿杜亲(牧马人),长生天下的子民们,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你们的处境,按照你们草原人的规矩,今日这里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都该当砍头处死,或者把你们当成牛马一样驱策,让你们像那些汉奴一样累死饿死,用你们的命来偿还你们在中原造下的血债!”
当通译官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牧民顿时都一阵骚动。
可随着附近看守的晋军将士纷纷拔刀威慑,这个山谷才逐渐恢复寂静。
那通译官等到周围的杂音平息了下来,才又再次开口:“不过我大晋的汾阳郡王,长生天下最强大的勇士,最英明的统帅,他认为长生天有好生之德,他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此时已经有一些军士,在那些被绑于木柱上的蒙兀贵人与武士面前,插下了一把把匕首。
此时通译官的语声,则透出了一股寒意:“拿起这些匕首,去捅他们一刀,那么我大晋会将你们当成晋人看待。大晋会分给你们每人二十头羊崽,十头母羊,两头牛,两匹马,还有一顶帐篷!并且免你们三年赋税。”
瞬时之间,整个山谷都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的蒙兀牧民,还有那些被绑在木柱上的蒙兀贵人,都不能置信的往李轩方向看了过来。
商弘竟然也能听懂蒙兀语,他的瞳孔也微微收缩:“殿下此举,究竟是意欲何为?”
李轩的唇角微扬,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自然是欲扫荡这漠南漠北,杀了所有的蒙兀贵人,分了他们的牛羊与草场,将这些牧民编户齐民,治以郡县。以求治标治本,长治久安,商大学士以为如何?”
其实可以用一个更准确的词来形容——草原版的打土豪,分田地。
可惜的是,李轩的手中没有一个组织力强大的政党,否则他不会用如此粗暴的做法。
商弘凝思片刻,然后苦笑道:“如果郡王确实能办到,倒是能够让这蒙兀草原安稳个几十年。不过如此一来,那些蒙兀贵人们一定会极力反抗。”
他心想这与大晋以前笼络蒙兀头人与部族首领的策略竟是截然相反,在他看来,实在过于激进了。
这只会让蒙兀人的反抗,更加的坚决。
至于什么‘治标治本’,商弘也是绝不肯信的。
大晋北面这片草原,最早是匈奴人做主,然后被鲜卑与柔然陆续取而代之,后面则是突厥人,以及现在的蒙兀。
大晋开国以来,太祖八次北伐,太宗五次,将这些蒙兀人打到奄奄一息。
可等到大晋开国的英雄豪杰们都陆续凋零,草原上的蒙兀人又像是春后的杂草一样,又繁盛起来。
商弘微微摇头,暗觉李轩天真:“殿下,这‘编户齐民,治以郡县’不是不好,可历代都没有人做到。草原之民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是无根之民,根本无法管束。朝廷羁縻可矣,可这郡县之法,委实不适合草原。”
李轩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独孤碧落则斜睨了商弘一眼,心想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李轩他未必就不能。
她知道神农院那边,正在研究一种叫做‘青贮’的技术。
神农院的那些术师们,正尝试将各种牧草与玉米、甘薯之类混合压实封闭起来,让这些牧草得以与外部空气隔绝,内部则逐渐发酵。
这不但能够让这些牧草妥善保存几年之久,还可有利于动物的消化。且味道酸甜清香,让那些牲畜尤其喜爱。
也就是说,未来的草原之民,大可用‘青贮’之法将春夏之季的牧草保存,放在寒冷的冬季给牲畜们食用。
所谓的‘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也将成为历史,草原上的牧民可以从此定居,‘编户齐民,治以郡县’也就不再是妄想。
正因独孤碧落知晓‘青贮’之法,她知道李轩这次北伐,是真的有意一战克定草原,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