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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公西仇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但真正听到撤兵命令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率兵回来的他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怒气冲冲闯到义父那边,还未凑近便听到丝竹管弦之声。推开门,夹杂着酒香胭脂香的滚热空气扑面而来。他大声道:“义父——”

老将军放下酒樽。

毫不意外地道:“阿年来了啊,坐。”

抬起眼,却见公西仇仍是一身甲胄装束。

余光瞥见他腰间佩戴的兵器,微蹙眉。

神色陡然不悦三分。

“阿年,你这像什么样子?”

公西仇随手将兵器解下丢给门侧侍立的小兵,大步流星上前,嘴上焦急道:“义父,联盟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集合众将之力,扫除他们犹如探囊取物,为何要撤兵?”

老将军还以为公西仇要说什么呢。

这话并不意外,是公西仇会说出来的。

但有心理准备和真正听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老将军不愉地哐当一声放下酒樽,沉着脸色:“阿年,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我等只需谨遵命令,其他的,不要多问。”

坐在右下首的幕僚使者眼皮都不动。

公西仇欲言又止:“可是——”

话未说完,便被一员有些面熟的老将打断,公西仇冰冷眼神投了过去——这老东西他很熟悉。他是跟随义父多年的老人,没什么本事但会拍马屁、会来事儿,再加上跟老将军也有些亲戚关系,惯会倚老卖老。

他道:“公西少将军这话说得好轻巧啊。出征之前,那番豪言壮语犹在耳畔,结果呢?与叛军交锋却损失两千余精锐,出兵失利,灰溜溜地带兵回来了,损失惨重。这会儿又说什么‘联盟军是乌合之众’的话……这是为自己无能推卸责任,惧怕责问?”

在场其他人噤若寒蝉。

他们这些天,每日宴饮,身子骨都懒怠了。不是不想打仗立功,但连公西仇都在联盟军讨不到便宜,他们心里便有些打鼓,暗道消息误人——联盟军还是挺强横的。

再加上上头下令撤兵——

他们便顺水推舟了。

至于挤兑公西仇这事儿?

嘿,瞧不惯公西仇那番蛮子做派的人多了去了,只是碍于公西仇战无不胜的战绩,还有老将军处处维护,他们才不得不忍下来。现在有机会看“勇士”跳出来挖苦公西仇,啧啧啧,这么好的看戏机会可不能错过。

一个个看似低头品酒,实则暗暗竖长耳朵“听”热闹,还有比较有“先见之明”的更是暗暗蓄力——公西仇这蛮子要是突然发狂了,自己也好第一时间撤离,免得被波及嘛。

令他们失望的是,公西仇并未发飙。

他只是冷嘲地哼了一声。

视线落在老将军身上,等一个回复。

老将军出声呵斥上蹿下跳的心腹,又缓和脸色宽慰道:“胜负乃是兵家常事,谁也不敢说自己百战百胜。小瞧天下豪杰,无异于井底之蛙,迟早要吃上大亏。阿年,撤兵并非为父的意思,碍于军令,不得不从。”

看似慈爱的眼神写满了同一句话。

【阿年,不要任性。】

见公西仇没吭声,老将军又准备和稀泥:“一路奔波,瞧你也累了,先下去歇一歇。”

公西仇立在原地许久不动。

老将军面色越黑。

终于,这个青年不甘抱拳,转身便走,脚步一改往日轻盈,每步都像是在发泄内心的不忿。没了公西仇这个扫兴的人,停下的乐声重新奏响,斟酒的斟酒,说笑的说笑。

幕僚使者道:“少将军这个脾气……”

老将军道:“青年人气性高。”

“将军不派人跟少将军解释解释?”幕僚使者说得极为平静,但公西仇在的话,便能从他的话中品味出几分讥诮来,他对老将军道,“免得伤了父子和气,不值得。”

“无妨,阿年不是那种爱使小性子的人。”老将军无所谓地摆摆手,语气沉重道,“这孩子的忘性也很大。不过,使者这话也不是没道理。阿年都这年纪了,还沉不下来……不过是失手一次而已……天下豪杰众多,他又不能真的战无不胜……唉。”

仅三言两语,老将军便将公西仇发脾气归咎于出兵失利而不是对彘王命令不满。

幕僚使者但笑不语。

公西仇转身离开走远才恢复常色。

属官久候多时,小跑着追上来。

“少将军。”

他神情带着几分忐忑。

公西仇待下不算严苛无情,但高阶武胆武者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心情不好的时候,周遭天地之气也会受其影响变得肃杀冷冽。其他武胆武者靠近就会非常不舒服。

下意识就害怕。

公西仇挥手:“打道回府。”

属官问:“不去兵营了?”

公西仇道:“不去!忒无趣了。”

属官听到他抱怨无聊忍不住头皮发麻。

因为,每次公西仇抱怨无聊的时候,他就会给自己找乐子,不是唱歌、喝酒、跳舞,就是一边唱歌一边喝酒一边跳舞,或者让人陪他打珠子……属官光是想想就很绝望。

“少将军……”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公西仇挥手,大方放过他。

回到暂居的宅院,公西仇便敏锐嗅到自己的领地多了一道有些陌生的气息——这道气息并不危险,相反还十分弱小无害。

看到气息的源头,他想起来了。

先前义父软硬兼施塞给他的舞姬。

女子这回装束比先前那一套布料多太多,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从上到下裹成桶状,几乎看不出女子特征,看到公西仇回来怔住,似乎没想到能那么快又见公西仇。

摆放梅花枝的手一僵,立在原地。

她手足无措。

结结巴巴:“这、这花是……”

公西仇大手一挥示意她不用多解释。

问:“我不在这几日,可有人为难你?”

女子摇头:“并无,一切很好。”

见公西仇没留下自己的意思,她福福身,抱着梅花枝准备离开。刚迈步就听公西仇问了她一个奇怪问题:“你可会打珠子?”

女子惊愕:“啊?”

打珠子……

字面上的意思。

那是闺阁女子都嫌弃的皮猴儿游戏,公西仇却对此乐此不疲,女子自然是不会的,不过她可以帮忙将打远的珠子捡回来。女子穿得厚实不便行动,跑起来有些笨拙憨态。

没多会儿,额头也冒出了细汗。

公西仇见了道:“唉,还真是不一样。”

女子不解道:“什么不一样?”

公西仇将珠子随手一掷,圆滚滚的莹润龙眼珍珠稳当落入女子插梅花枝的瓷瓶子,他笑道:“我认识一位玛玛,哦,就你们习惯称呼的‘女郎’,那体力,夜袭八百里不带喘!”

女子闻言,可疑地默了默。

“夜袭……八百里?”

公西仇解释:“很正经的夜袭八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