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大家互相退让，折中出一个所有人都能勉强接受的决定――</p>
各界开始在民间暗中支持“倒方”运动，拉拢张老疙瘩的同时保持与前清贵族的联络，奉天省城的工厂要尽快复工，宫田龙二被迫亲自去找江把头儿调停。</p>
……</p>
……</p>
小西关大街，纵横货运保险公司。</p>
江连横罕见地坐在办公室内，左手边的窗幔紧闭，只留了一线光，袅娜升腾的雪茄烟雾在其间穿梭。</p>
他努力的方向没有错。</p>
此刻，宫田龙二正在他的办公室里，隔着一张书桌，满脸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p>
两人的交谈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一切都在朝着江连横期望的方向发展。</p>
“江先生，贵国有句古话――”</p>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精通汉学的鬼子都喜欢以这样的句式作为开场，似乎希冀能通过表现对华夏文化的了解，迅速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p>
“――冤家宜解不宜结。”宫田龙二说，“我们之间，之前可能有些不愉快，但江先生是成大事者，希望我们能一起向前看。”</p>
江连横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p>
宫田龙二接着说：“从今以后，我会嘱咐事务部照顾你的生意，希望你能不计前嫌，让工人们尽快复工。”</p>
江连横摆了摆手说：“我不需要你们特殊照顾，只要你们别再特殊‘照顾’我就行了。”</p>
“……如果江先生坚持，那当然没有问题。”</p>
“另外，那几个学生的事儿……”</p>
宫田龙二沉声道：“我们可以接受江先生的安排。”</p>
“不杀了？”江连横问。</p>
宫田龙二笑了笑：“先前之所以要除掉他们，只是因为担心他们频繁抗议，现在条约已经签订了，有大总统的手迹，条约就具备了法律效力，那些学生再怎么抗议，也无关紧要了。”</p>
“你确定？”</p>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p>
江连横忍不住笑道：“你是君子么？”</p>
宫田龙二摇了摇头道：“江先生，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们实际上都在帮助你的国家。只是有些人并不理解罢了，我们有很多人真心希望贵国能跟我们一起对抗白人。”</p>
“行了行了。”江连横有些厌烦地说，“你也别管我相不相信，只要你能保证以后离我远点，工人明天就可以复工。”</p>
他说这话时很有底气。</p>
因为，工人的薪饷，往往要在小把头儿的手上压一两个月才发。</p>
宫田龙二立刻应允了下来，但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p>
“还有什么事？”江连横问。</p>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江先生的看法。”宫田龙二笑道，“如今，贵国局势动荡不安，张雨亭力主支持方大头恢复帝制。这件事，你怎么看？”</p>
“我没什么看法。”</p>
江连横的回答斩钉截铁，但却并非出于应付，而是他对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兴趣。</p>
帝制也好，共和也罢，他实际上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p>
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p>
而且，只要张老疙瘩还在奉天，江家的势力便不会受到影响。</p>
未曾想，宫田龙二却忽然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架势：“江先生，这件事跟你可有很大的关系。贵国好不容易推翻帝制，如今行将复辟，实在是逆天而行，方大头肯定没有好结果。他要是没有好结果，你想想，那张老疙瘩会有好结果么？”</p>
江连横冷笑一声道：“宫田，你是想跟我说，张老疙瘩位置不稳，只有你们才是铁打的营盘？”</p>
“不不不，我只是提醒你，方大头向来多疑，你别看张老疙瘩为他鞍前马后，极尽讨好，但在北洋眼里，他只是个旁系。方大头一旦坐稳皇帝的位置，第一件事，就会想办法调走张老疙瘩，在奉天换上他自己的心腹。到时候，你这座靠山，可就未必靠得住了。”</p>
江连横沉思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递给宫田龙二。</p>
“宫田先生，你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p>
宫田龙二闻了闻雪茄，却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作为朋友的一点提醒罢了，江先生可千万别把身家都压在一人身上啊！”</p>
他并未把话挑明，那样只会显得过于刻意。</p>
说话间，敲门声突然响起。</p>
刘雁声探出脑袋，见有鬼子在屋里，便连忙说：“我等会儿再进来。”</p>
“不用了！”宫田龙二站起身，“我跟江先生已经聊完了，事务所那边还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p>
他故意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话题，自顾自地起身离开。</p>
刘雁声侧身让道，见宫田龙二下楼以后，才转过头轻声说：“道哥，温廷阁来了。”</p>
江连横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说：“让他进来。”</p>
少倾，温廷阁走进办公室内，冲他抱拳作揖，喊了一声“道哥”。</p>
“坐！”江连横点头道，“雁声说你在辽阳干得不错，一直在保举你到奉天。”</p>
将近两年时间没再见面，温廷阁看上去并无多大变化，还是那副戏子模样。</p>
“多谢道哥抬爱，当初我说是要从头干起，那就是要从头干起。”</p>
江连横沉思片刻。</p>
两年时间，不短了。温廷阁一直兢兢业业，从未犯过什么错，要是再不提拔提拔，连江连横自己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p>
“你从今天开始留在奉天，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只帮我盯一个人。”</p>
“没问题！”温廷阁立刻答应下来，“道哥，你说个名字。”</p>
“宫田龙二。”</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