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开江(2 / 2)

“不然还能往哪退?”盛宝库反问道,“他们也就只能往咱们这边退了,要不怎么说现在哈埠的毛子越来越多呢,但凡有点产业的人,拖家带口全都来了,其中就混了不少‘大胡子帮’。”</p>

“哦,所以――”江连横沉吟道,“盛老板,怪不得这边能干倒腾色唐点子的生意呢。”</p>

“,其实那都是副业,平常我压根不碰那生意,可薛掌柜和我的交情摆在这呢,既然都问着我了,我能不帮忙操办操办么?”</p>

说话间,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鱼肉。</p>

年轻的服务生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小声说:“盛先生,点的菜齐了。”</p>

“好好好,回去告诉你们经理,这桌记我账上。”</p>

服务生应声点点头,转身告退,轻轻地带上房门。</p>

江连横见人走后,便顺势切入正题,问:“盛老板,你也知道我是来干啥的,既然咱都是薛掌柜的朋友,还得麻烦你点拨点拨我,咱哈埠地界儿上的‘洋观音’,现在是什么行情――”</p>

话还没说完,却见盛宝库拿起筷子,大手一挥,哈哈笑道:</p>

“诶,江老板,深冬腊月大冷的天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又赶了个大晚上,生意上的事儿不着急谈,咱先吃着喝着,又不着急回去,我先带着你和薛掌柜在哈埠好好玩儿两天再说!”</p>

盛情难却,宾至如归。</p>

眼看着盛宝库如此热情好客,江连横也不便再多说什么。</p>

可就在这时,一向寡言少语的头刀子,乜了一眼“老钱儿”,却突然开了腔。</p>

“老钱儿,别耍花花肠子。”</p>

冷冷的一句警告,雅间里的气氛霎时间有些尴尬。</p>

众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投向“老钱儿”。</p>

盛宝库面容一僵,手中的筷子蓦地停在半空,如此愣了片刻,才勉强从嘴角里挤出两声干笑。</p>

“呵呵呵,老刀啊老刀……你瞅瞅你,还是一点儿没变,老在那绷着,累不累呀!”</p>

他撂下筷子,端起酒杯,接着说:“你说咱都认识多少年了,也不是头一回做生意了,咋的,我还能憋着坏害你们呐?不是我挑你……你这话,可有点儿让兄弟寒心了啊!”</p>

然而,头刀子却面沉似水,不为所动,转过头,只管闷声回了一句:</p>

“嗯,你最好有心。”</p>

说完,他便闷不吭声地用筷子夹起一片红肠,就着杯中酒,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再去理盛宝库,甚至就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p>

这不掀桌子?</p>

没有。</p>

尽管面色难堪,盛宝库还是抿了抿嘴,干笑两声说:“那也行,要是江老板和薛掌柜赶时间,那咱就不玩儿了,直接谈生意。”</p>

薛应清见状,却是眉一舒、眼一弯,连忙举起酒杯,半是赔罪、半是劝慰地说:“别别别,‘老钱儿’,别搭理他,老刀这人你还不知道么,属狼不属狗,谁也养不熟,跟他一般见识干啥!咱玩儿咱的,这哈埠变化挺大,我还正打算好好逛逛呢!”</p>

说罢,她又偷摸朝江连横使了个眼色。</p>

江连横当下会意,赶忙举起酒杯,赔笑道:“对对对,盛老板,你刚才都把我这玩儿心给勾起来了,咱可不能反悔啊!”</p>

盛宝库见有人给台阶下,便立刻皱眉叫苦起来。</p>

“不是……蒋老板,薛掌柜,你们说说……我这好吃好喝招待着,咋还成罪过了?”</p>

“哎呀,多多担待,就当咱俩给你赔个不是了,来来来,都在酒里了。”</p>

叮叮铛铛,三杯两盏浊酒,方才些许不快,便也都尽付于笑谈之中。</p>

头刀子不再说话,其余人等醉意微醺,到了兴头上,交谈声也渐渐重新繁密起来。</p>

一切照旧,恰如初见。</p>

盛宝库没再矫情方才的插曲――起码看上去如此――而是转头介绍起餐桌上的菜品。</p>

除了凉菜热汤、锅包肉、铁锅炖,熟食也有不少,风干香肠、五香酱肉、虾子火腿、松仁小肚、五香熏鱼……</p>

“江老板,吃吧!这都是道外正阳楼里正儿八经的好东西,一般的小馆子都进不着货。想买,你得提前预订,要不我怎么带你来这儿吃呢。”</p>

“这香肠儿确实不错。”众人交口称赞。</p>

“那必须的呀!放心,我都已经给你们订好了,人人都有份儿,等头走的时候,再买点儿秋林的大列巴、红肠儿,带回去给弟妹尝尝。”</p>

“哪有连吃带拿的,这太不好意思了。”江连横摆了摆手。</p>

“这有啥,都是应该的。”盛宝库呵呵笑道,“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p>

“这话怎么说?”</p>

盛宝库抬手一指窗外,却说:“你们要是四月份过来,那才是吃的时候呐!要不你们过完年再来一趟,我高低给你们整一桌松花江全鱼宴,三花五罗七十二杂鱼――吃去吧,活活儿美死!”</p>

江连横笑了笑,问:“盛老板,四月份正是‘开江鱼’的时候吧?”</p>

“呀嗬!江老板你还挺懂行!”</p>

“没有没有,我可不咋懂,就是以前听我二叔说过,‘开江鱼,下鸡蛋,回笼觉,二房妻’――”</p>

“哈哈哈,人生四大‘香’!”盛宝库接茬儿笑道,“这话说得确实没毛病,那松花江面上冻了小半年,鱼都在冰面下游着,水清亮,半点儿浊气都没有,那鱼肉又鲜又嫩,甭管是清蒸、红烧,还是油炸、火煎,咋做都好吃!”</p>

“盛老板,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过来尝尝了。”江连横忍不住回身看看窗外。</p>

盛宝库接着说:“江老板,你可知道,其实这‘开江鱼’,要是让讲究人细分下来,还得分出个‘文开江’和‘武开江’?”</p>

“那‘文开江’和‘武开江’到底哪个更鲜呐?”</p>

“想也知道呀!这‘文开江’是冰面上一点点化开,慢慢悠悠地往下淌,说是开江,其实在那过程中,江水里就已经进了浊气了。”</p>

江连横把弄酒杯道:“哦?那‘武开江’呢?”</p>

“江老板,‘武开江’可是难能一遇呀,我在哈埠待了二十来年,也就才见过一回,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光绪三十年。”</p>

盛宝库端起酒杯,左右看看,低声沉吟道:“这‘武开江’非得是春风肆虐,陡然乍暖,江面上的冰层纹丝不动,就这么吹它十天半拉月,不一定在什么时候,上次是在半夜,就听这江面上‘轰隆’一声炸响,跟打雷一样,稀里哗啦,好像千军万马,满城都能听见。”</p>

“那想必,一定很壮观了?”</p>

“当然,当然。”</p>

两人举杯相碰,叮当作响。</p>

盛宝库将杯沿儿递到唇边,忽然抬起眼皮,却问:</p>

“不知道江老板这趟来哈埠,是打算‘文开江’呢,还是打算‘武开江’呢?”</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