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普生识趣地没再多问，随即同江、温二人握了握手：“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们还要待很久么？”</p>
江连横咧嘴一笑：“应该不会了，我事儿办得挺顺，估计再过三两天就能回去了。”</p>
“那好，愿上帝保佑你，祝你一切顺利！”雅思普生登上车厢，转身朝月台摆了摆手。</p>
告别的时间总是很短暂，没过一会儿，车站的铃声便又再次响起，火车慢吞吞地启动，随即越来越快，最终在视野里消失不见。</p>
江连横回过身，冲温廷阁点了点头：“走吧，去九爷那边，看看他们咋样儿了！”</p>
说罢，二人离开闸北火车站，搭电车重新驶入租界，再换乘黄包车直奔皖省同乡会馆。</p>
等见到王老九时，天色已然擦黑。</p>
皖省同乡会馆，也即如今的斧头帮总部，此刻人声喧嚣，周围的路口皆有弟兄放哨，会馆门前更是聚集着大量会众，全神戒备，保护九爷的人身安全。</p>
毕竟斧头帮这几天先声夺人，得罪了青帮“三大亨”，最起码的防备意识不能懈怠。</p>
走进会馆厅堂，帮会的核心骨干正在把酒言欢，春风得意。</p>
陈立宪和骆驼坐在王老九身边，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日码头上的盛况。</p>
刘雁声、李正西和闯虎三人也在席上，见江连横走近，便连忙起身迎了过来。</p>
“东家，事情已经完成一大半了。”刘雁声兴致冲冲地说，“今天下午码头暴乱，以后十六铺要是不归斧头帮管，就连工人也不会答应了。”</p>
李正西紧接着说：“咱们的要求，我也已经让楼静远那小子把话带到了，这就算让青帮‘三大亨’长长记性，以后少在那狗眼看人低。”</p>
西风的语气格外爽朗，似乎是正在享受“大仇得报”的快感。</p>
然而，江连横的神情却很严肃。</p>
“把话带到就行了，等九爷他们在十六铺站稳脚跟以后，咱们马上就走，没必要再跟‘三大亨’继续纠缠。”</p>
李正西一愣，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哥，他们仨之前那么装瘪犊子，咱们现在风头正盛，不把面子找回来，就这么走了？”</p>
江连横摇了摇头，却说：“他们知道我是谁，为啥跟他们作对，他们损了威望，这就够了。沪上毕竟是他们青帮的地盘，咱们可以趁他们掉以轻心，使点手段，占点便宜，但要当真硬碰硬，对咱们不利，而且咱又不是要在沪上立柜，犯不上。”</p>
话音刚落，席间的王老九忽然起身，端着酒杯招呼道：“江兄弟，来来来，快请坐！”</p>
江连横当即换上笑脸，走上前，拱手抱拳道：“九哥，开山立柜，恭喜恭喜啊！”</p>
王老九摆了摆手：“，这还得多亏了江兄弟又是出钱，又是出谋划策，按理来说，这斧头帮也应该有你一把交椅才对！”</p>
“不敢不敢，等九哥立地生根以后，兄弟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江连横落座入席。</p>
陈立宪等人忙说：“江老板，你急什么呀，大戏才刚开始呢！等咱们把十六铺拿下以后，十里洋场道上的弟兄，肯定要讲茶盘道，到时候你也得跟着出席呀，九爷刚才都发话了，斧头帮有你一把交椅呢！”</p>
江连横赶忙推脱道：“别别别，哥几个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在沪上不适合抛头露面，省得节外生枝，只要你们能确保，以后奉省的商民在码头上不挨欺负就成了。”</p>
“那是当然！”王老九一拍胸脯，“我王老九向来说话算话，答应兄弟的事，绝不反悔！”</p>
“那就好，那就好。”江连横陪笑道。</p>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兄弟你还真是老江湖啊！”王老九心服口服道，“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不是很相信你那套路数，总觉得有点假，没想到舆论还真让咱们扇起来了。”</p>
骆驼点点头说：“花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情，既打了‘三大亨’的脸面，又不得罪其他人，江老板，高啊！”</p>
没人不爱听奉承话，江连横也是如此，可笑过之后，却也不忘正色提醒：</p>
“九哥，说句大白话，我给你支的招儿，其实就是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好用是好用，但如果你日后想在沪上生根，这招儿，你只能用一次，这是给自己打晃儿，再用就不灵了，而且一旦败露，反倒损己利人。混帮派的，最后还是得靠真本事，说一不二。”</p>
王老九点头认同：“言必信，行必果。”</p>
“嗯，轻易不能撂狠话。”江连横再三叮嘱道，“放出去的狠话，要是办不到，那还不如不说为好。”</p>
“江兄弟通透啊！”</p>
众人连声赞许，旋即又不免好奇起来。</p>
“话说……江兄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在线上跑的？看你岁数也没多大，想必以前肯定是有高人指点吧？看你这些手段，实在不像是从头摸爬滚打、全靠玩命拼出来的见识呀！”</p>
江连横闻言，手中的酒杯微微颤了一下，没撒，或许只是在心底里泛起了些许沉渣。</p>
高人指点？</p>
恐怕谈不上吧？</p>
只不过，这话到底要从何讲起呢……</p>
正在犹疑出神的工夫，会馆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年轻的斧头帮成员，打断了席间漫谈。</p>
“九爷，会馆外头有人想见你。”这年轻人有点拘谨，说话挺愣，像是刚刚入会不久。</p>
王老九打了个嗝，皱眉问道：“谁找我？”</p>
“呃……这有名帖。”小年轻挠了挠头，有些惭愧道，“我不认识字，但那人说他是咱们的同乡。”</p>
王老九接过名帖，搁在桌面上，邀江连横一同来看。</p>
“李国栋……轮船招商局董事？”</p>
众人略感意外。</p>
没想到，斧头帮刚刚扬名立万，便有沪上权贵登门攀交。</p>
江连横呵呵笑道：“九哥，你看我说的咋样儿？咱这斧头帮的广告，有效果吧？”</p>
按理来说，轮船招商局的董事，只能算是沪上商界的名流，根本够不上实权派，但却已然是个良好的开端，斧头帮靠一群穷哥们儿起家，如今也要开始向上攀援了。</p>
王老九自然很满意，当即合上名帖，冲手下吩咐道：“请李先生进来！”</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