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但我们终究是人，不是野兽。”</p>

齐斯被逗笑了，歪着头看她：“人为什么不能是野兽呢？”</p>

青年幽黑的瞳色扩散成叆叇一片，深不见光，笑意未能浸染眼底，使得那里呈现没有起伏的空洞。</p>

李瑶没来由地感到心惊，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p>

齐斯却已经移开视线，淡淡道：“目前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探索整个双喜镇；第二，等徐雯的电话和信息。”</p>

“我建议我们分头行动，两人回喜儿家一趟，看看能不能从喜儿的房间中找到些什么；其他人一起去喜神庙。”</p>

没有人对齐斯的安排有异议，喜神庙明显较为凶险，聚集更多的人力无可厚非。</p>

“我去喜儿家吧，刚好我有潜行领域的技能，可以避开镇民进去探索。”李瑶按照之前和齐斯说好的方案提议。</p>

刘丙丁紧接着说：“我也去喜儿家，我也有一个类似的技能。”</p>

齐斯看向李瑶，安排道：“我们先走，你们过会儿跟上徐嫂，见机行事。”</p>

“好。”李瑶点头应下。</p>

她虽然还对齐斯先前那番言论有些挂怀，但还是提醒道：“喜神庙的风水格局很怪，我先前路过庙门时往里面看了一眼，里头阴气极重，养鬼自噬，像是要以毒攻毒，镇压什么东西似的。”</p>

齐斯颔首，笑着说：“知道了，多谢。”</p>

玩家们至此分道扬镳。</p>

青石板铺就的巷道上，齐斯沉默着在前头引路，杜小宇和尚清北两人紧紧跟上。</p>

走了一段路，杜小宇涩声开口：“齐哥，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p>

他进入副本以来就以抱齐斯大腿为第一要务，可现在竟然告诉他齐斯是信奉利己主义的屠杀流玩家，开什么玩笑？</p>

“我确实是那样想的。”齐斯笑笑说，“毕竟我和你们都不熟，提前许诺会舍身相救，不觉得太假了吗？举手之劳的时候搭把手就不错了。”</p>

后半句话他没说。他大概率不是搭把手的人，而是绊一脚或者下黑手的。</p>

“你第一天不是还说要我们团结起来吗？”杜小宇问。</p>

齐斯说：“团结和利己并不冲突，这是个团队副本，团结能获得最大利益，我有什么理由害你们呢？”</p>

“囚徒困境中，只要两个囚徒都不招供，便能获得最佳效益，但可惜的是，在猜疑链存在的情况下，个人做出理性选择往往导致集体的非理性。基于此，我才希望把话说开，打消我们之间的怀疑，让我们整个集体做出最理性的选择。”</p>

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很可能得到截然相反的结论，哪怕是公认的事实加合理的推导过程，也可能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指向完全虚假的结果——这就是话术的本质。</p>

齐斯适时垂下眼，故作无奈地叹息：“我以为我把话说得够明白了，没想到适得其反。”</p>

杜小宇早已被齐斯的逻辑牵着鼻子走，听得一愣一愣的，此刻连忙表态：“齐哥，我相信你！”</p>

他瞪了一旁的尚清北一眼，鄙夷道：“说来说去就是死了个NPC，要不是有些人胡说八道带节奏，有什么大不了的？”</p>

尚清北一路无言，紧锁着眉头咀嚼齐斯的话语，试图找到逻辑漏洞。</p>

莫名其妙被点到，他不得不从思绪中抽身，为自己辩驳：“齐文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做的那些事，很难让人不怀疑好吧？”</p>

这么说着，他也不由在心里过了一遍进入副本后的种种，发现齐斯好像确实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细细盘点下来也算是言行一致。</p>

话是这么说，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青年又可疑又讨厌呢？</p>

……</p>

镇子的路百转千回，白墙黑瓦的房子高高低低地向两侧排闼，千篇一律的建筑给人一种在原地打转的错觉。</p>

齐斯一直有意记忆路线，因此知晓回去的方向。刚用言语忽悠完了临时队友，他懒得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向前走去。</p>

白雾在不知不觉间从两侧袅袅升起，勾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将前方的景与物模糊得看不清晰。很快整个人便如同在雾海里行船，周身都被浸在湿漉漉的水汽里，连呼吸都变得湿润。</p>

远处传来尖锐的唢呐声，悲怆哀怨，伴随着将嗓子捏得极细的唱祝：</p>

“谁家女儿鲁且愚，痴痴傻傻好生养。”</p>

“谁家破落浪荡子，风风光光买嫁娘。”</p>

“棺材抬来作红轿，满天飘白开鬼道。”</p>

“但求夫妻生死共，同日魂归同丘葬。”</p>

那声音由远及近，几息间便到了耳边，不知疲倦地吹吹打打。</p>

“齐哥你看啊，看那边……”杜小宇的声音在身后遥遥响起。</p>

齐斯极目远望，看见一簇巨大的黑影在前方的雾气中缓缓行驶，靠近又远去。</p>

那是一副棺材。</p>

双喜双喜，一曰婚嫁，二曰丧葬。婚嫁已经浓墨重彩地上演了一遭，而现在，“丧葬”来了。</p>

齐斯的意识模糊了些许，千丝万缕的思维被打乱，难以凝聚完整的逻辑。</p>

他快走几步靠近过去，缀在棺材后的半步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p>

有什么声音从棺材中传来，轻如蚊蚋，却接连不断，似乎是小声的啜泣，还夹杂着不甚真切的呼救声。</p>

“救救我……放我出去啊……”</p>

齐斯歪着头听着，忽然有点想打开棺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p>

棺材是装死人的，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求救声是怎么回事？好想进去研究研究啊。</p>

“齐文，我们一起打开棺材盖，躺进去怎么样？”尚清北的声音用怂恿的语调说。</p>

齐斯摸着下巴思考起来，两秒后，他拒绝道：“不，你昨天没有洗漱，脏。”</p>

“躺进去啊，我们永远不出来……”那个声音还在劝诱。</p>

齐斯被吵得有些心烦，陡然回过头看去。</p>

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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