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她轻声的说,语气从未如此温柔过。
接着,绮莉转过身,对着虚空说话。
“给我‘复制粘贴’的主程序权限。”她说,“拿到后我会放过你,但你必须先把那个权限给我——我把防火墙关掉了,对,你不需要再授权。”
她的确是在和巴里特说话,尽管对方已经没了具象化的力量,几乎被拆得粉身碎骨,但在这种时刻,绮莉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她那会儿只是想着或许能用那程序做些什么,没想到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
“我会把我所有的权限分享给你。”她重新回到塞利安身边,不确定地抚摸他的头发,“我们同化过几次,分享权限后有很大的几率能让你撑过去。”
他静静躺着,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觉得自己像是块浮木,被海浪一次次推动,不知究竟要去往哪里。
绮莉又凑近了些,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右侧额骨的一面露出,将内在最深的地方呈现出来。
在那一瞬间,塞利安看到的一种极为古老且庞大的生物。
它宛若一种来自深渊底部或是其他不为人知体系的存在,形态怪异,根本无法形容。
它就悬浮在雾般混沌中,看不清面容,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生物属性的划分和进化,仿佛处在时间、空间、规则之外的更深领域。
“这就是经过感染后的‘奴隶契约’。”绮莉说道,“我知道你能看到,本来是锁链的形态,但新闻社塞给我的基因太多了,所以它也跟着变得畸形了起来。”
她就如此慷慨地展现起那禁锢自身几个世纪的噩梦,这东西从儿时起就毁掉了她的每一个幻想,直至在被推进地狱前就已经把宿主变成一个沉沦、毫无人性的幽灵,她灵魂的内在已经完全变质,所以不想给任何人看到,也没人愿意看。
除了塞利安。
“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很想帮我,所以你选择了升级。”绮莉接着说,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懵懂的孩子,“我会想办法把它清理掉的,你也会活下来帮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塞利安觉得身体里有什么骤然紧了那么一下,他听到那道电子音重新响起,汇报着“检测到‘文件管理’同化要求,当前主程序受损严重,已自动接受”——巴里特最终还是交出了他那套系统的权限。
“一切都会没事的。”绮莉说完,靠过来,用力地抱住他,她的身体总是很冷,仿佛永恒冻结的黑夜,可这一刻,塞利安觉得所有的寒意都融化了。
在这个世界内,他们作为活下来的那极少数幸运儿,能在意的东西早被人从骨子里掏空了,就如她从小所处的家庭环境,所有的“家人”都被迫着说他们是幸福的,父亲给予的爱是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甚至形成了生存的本能。
塞利安想着这一切畸形的事物,想着那被冠以“公平”的爱,他听到自己在笑,是少有的那种癫狂、扭曲和病态的笑声。
他们在一个正在崩塌的地狱里,在一次次无比渴望着毁灭、承受了不知多少痛苦的忍受里,都得到了此生仅有一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