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比邵勋更早知道轘辕关失守的噩耗，而且他知道得更多。</p>
比如，禁军右军万余人正往轘辕关进发，过偃师县才走了不到一天，毫无防备的他们就遇到了突然出现的贼军骑兵，随后则是铺天盖地的步军，仓促接战之后，不敌，败退而走。</p>
贼军趁势追杀，斩获甚众。</p>
收到消息的洛阳立刻关闭城门，京师为之大震。</p>
二十七日夜，天子于太极殿召司徒王衍、左卫将军何伦、右卫将军裴廓、左军将军王秉、骁骑将军王瑚、太傅府司马王斌、凉州幕府督护北宫纯以及几位心腹重臣入宫问对——至于右军么，右军已经溃散了啊，残兵还没来得及联络上……</p>
这几人中，王衍是禁军统帅；何伦、裴廓、王秉、王瑚是禁军大将。</p>
王斌是司马越的直系代表，从豫州带了五千甲士入援京师，其部还是很有战斗力的。</p>
当然何伦、王秉也是司马越的铁杆；裴廓只能说是半个司马越的人；王瑚则中立，谈不上倾向谁，虽然他曾经投靠过司马越。</p>
北宫纯则是凉州张轨派来助拳的客军。</p>
这些人加在一起，差不多就代表着如今洛阳的主要武装力量了。</p>
“陛下，贼军虽众，但不可能全数扑往京师，而今至偃师者，不过其先锋悍贼数千步骑罢了。紧随其后者，也就三四万人，不如禁军人多势众。”王衍第一个发言，只听他说道：“而我又有洛阳坚城，有人心所向，贼至洛阳，为王气所压，心惊胆战，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必无忧也。”</p>
“司徒所言当真？”天子司马炽心下稍安，但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p>
王弥破许昌之时，他有些惊怒交加，更有些害怕。</p>
随后，在臣子们仔细分析利弊之下，他的信心陡然暴增，觉得此战必赢，没有任何悬念，因此一度插手排兵布阵，让王衍有些不满。</p>
轘辕关失守，右军上万人在行军途中被击溃后，他的信心突然间跌落谷底，觉得这仗要输了，国都要陷了。</p>
大起大落，属实是不通兵事、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人的常见心态。</p>
他们很容易过分乐观，一旦战场情况与他们的认知不符，又会滑落到另一个极端，过分悲观。</p>
让他们保持在脚踏实地的中间态，其实并不容易。</p>
“陛下，贼众若来，出城与其决战即可。”王衍深吸一口气，道：“老夫在进宫前，已卖掉了牛车，誓与贼众死战。即便战事不利，大厦将倾，也会护得陛下周全，驾幸长安。”</p>
“王卿……”司马炽有些感动。</p>
他但知道王衍私心极重，为自家子侄及党羽谋求好处，并非纯臣。但没想到，关键时刻，王衍还是愿意护着朝廷、护着主君的。</p>
他对王衍的认识更深了一步。</p>
何伦、王秉、北宫纯等人也看了王衍一眼。</p>
败报传来的时候，主动卖掉牛车，这個表态十分关键。考虑到他天下名士的身份，确实有很大的安定人心的作用。</p>
仅此一点，王衍就超过了许多人。</p>
“陛下，臣方才想了想，其实轘辕关破了又能如何？”王衍说道：“禁军居洛阳，贼众来此，我倚城而战，与其相持。南路都督、鲁阳侯邵勋在汝水三日四战，皆获全胜，而今已提兵北上，至阳翟县境，携新胜之师拊贼后背。如此前后夹击，王弥焉有不败之理？”</p>
不得不说，王衍的“话疗”还是很有功力的，一下子就把天子的心给定住了。</p>
天子的心一定，不再搞什么骚操作，这仗就好打了。</p>
“王卿言之有理。”天子稳了稳心神，道：“速遣使至阳翟，着邵勋昼夜兼程，轻兵疾进，夹击贼军。”</p>
中书舍人当场拟旨，没有丝毫耽搁。</p>
王衍心中暗叹，天子还是太着急了一些。</p>
不过问题不大，以邵勋的跋扈劲，他不一定会完全遵从诏命昼夜兼程、轻兵疾进，因为那会让自己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p>
“防卫洛阳之方略，朕悉委于王卿。”司马炽又说道：“调用何部，任用何人，一言可决。”</p>
“臣遵旨。”王衍立刻起身，应道。</p>
“北宫卿……”司马炽似乎才想起了凉州督护北宫纯，又道：“君有精骑数千，屡破鲜卑，当为世之勇将。贼众大至之时，当奋勇厮杀，建立殊勋。”</p>
“臣遵旨。”北宫纯暗道早该轮到我说话了。</p>
王弥贼众，在他看来也就那样。</p>
两军阵列野战之时，先用禁军步卒与其厮杀，动摇其阵脚，令其慌乱。接着他亲自挑选骁勇善战之凉州老卒百余人，人马具装，找准机会冲一波，轻骑再紧随其后，如此或有胜机。</p>
当然，说到底还是要禁军的配合。</p>
王弥贼众虽然是流寇，但依然有精锐。</p>
直接带五千骑冲阵，可能要吃大亏，他还没自大到这种程度。</p>
这几日他观察过禁军，战力固然不太行，但也不至于比王弥贼众还要差。</p>
这一仗，赢面很大，不知道大家都在慌个什么劲。</p>
何伦、王秉、裴廓、王瑚等人互相看了几眼，明白这是关键一战，不能再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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