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诸军花了一整天时间大索全城，清理残敌。</p>
邵勋没有急着进去，他在城外大营内，与幕僚们计划起了下一阶段的战事。</p>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邺城算是国朝的第三个首都了，城市规模较大，设施齐全，是河北第一大城，也是整个天下屈指可数的雄城。</p>
呃，不要看到雄城就害怕，事实上大城真不一定好守。</p>
就一个问题，你见唐军守过长安吗？没有。</p>
没有人是傻子，不要把那些久经战阵的大将当做不知兵，不守长安是有原因的，这個城压根就没法守。</p>
几十公里周长的城墙，一米站一人就要四万兵，事实上这个密度压根不够，得翻倍再翻倍——根本不现实。</p>
只有五米多高的城墙，城防设施匮乏，还非常薄，很容易被破坏，连很多县城的城墙都比它强。</p>
城内人口又多，吃饭消耗是天文数字，稍微一围困，马上就人相食。</p>
哪个大聪明要守长安？</p>
此时的洛阳、邺城远不如隋唐时的长安、洛阳那么大，甚至不如南北朝时的邺城、洛阳大——北魏那会，将此时洛阳外围那些住宅区全划了进去，修建外郭城，城池面积暴增几倍。</p>
但洛阳、邺城再小，没个几万人马，真的不好守。</p>
邵勋很怀疑石勒现在能召集到多少人。</p>
“梁习等人，用冀州民力，取上党山林之材，制度壮丽见于文昌、听政等殿，金虎、铜雀之台，鸣鹤、楸梓之宫……”会议上，胡毋辅之摇头晃脑，讲起了曹魏年间修建邺城的旧事。</p>
“邺城所固者，乃三台也，便如洛阳之金墉城。”</p>
“邺西又有苑林，城墙矮薄，拔之不难。”</p>
邵勋在一旁静静听着，连连点头。</p>
他去过一次邺城，对此有点印象，邺城本身其实不难攻，甚至可以攻取其中一部分，但西半部分的三台就比较坚固了，如金墉城一般，甚难攻取。</p>
他印象中，原时空洛阳、邺城最后失守的都是金墉城、三台。</p>
有这两地，完全可以长期坚守，反复拉锯，如果有粮食的话。</p>
“邺有三台之固，西接太行，山水环绕，又当大道，诚为天下之腰脊，河北之襟喉。明公若得之，可如曹孟德那般迁徙于此。”说着说着，胡毋辅之的思维就发散了，开始离题。</p>
邵勋听了眉头一皱。</p>
其他将佐纷纷侧目，看着胡毋辅之。</p>
他们根基在河南，去邺城是万般不愿的，胡毋彦国你到底在讲什么？你受了谁的指使？</p>
胡毋辅之似未发觉，继续说道：“前番石勒南下何其之迟！可见其筹措军粮之困难。仆以为，邺城并无太多守军，亦无多少钱粮，明公可大胆北上，一战歼灭之。”</p>
“哦？”邵勋有些感兴趣了，问道：“你觉得石勒会与我决战？”</p>
“石勒若不战而逃，可就只能老老实实给刘聪当官了。对他来说，还不如打一下呢。不战而逃，声势大衰，只能托庇于刘聪；战败后再逃，还是依附于刘聪。既然无论怎样都要被刘聪拿捏，还不如打一下。一旦胜了，局面全盘皆活。”</p>
“彦国这次看得很精准。”邵勋赞许道：“我亦料石勒必与我大战，就是不知道是守城战还是野战了，抑或派遣精骑，深入我后方袭扰。”</p>
邺城到枋头只有一百九十余里。</p>
一人三马，要不了两天。</p>
一人双马，也就三天。</p>
人一天消耗三斤粮食，马消耗九到十斤——如果不够，可短暂放牧一会。</p>
也就是说，携带六十斤干粮，石勒的骑兵可以在野外活动两到三天，且基本不用放牧。</p>
如果能放牧的话，粮食消耗速度减缓，活动时间更长。</p>
这是骑兵的优势：短距离的爆发力。</p>
邵勋思考了一下，石勒有两种可能应对的方式。</p>
其一就是步军守城，骑兵利用爆发力在野外袭扰他的粮道，其实还是之前的那招。</p>
其二是全军拉出来，在邺城城下与他进行主力会战。</p>
这两种可能都存在，且都是邵勋乐于看到的。</p>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其实是石勒弃守邺城，跑了！</p>
那样的话，就像匈奴第一次打关中那样，降者如云，没打干净，要打第二遍。</p>
毕竟，石勒的兵降了你，真的能信任吗？真的不会叛乱吗？</p>
除非他有残忍暴虐之心，干脆把石勒的降兵一股脑儿坑杀算了，管他五万人还是十万人，通通杀光。</p>
先不谈他不愿意这么做，就说这样做的后果，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从此以后，敌军人人死战不降，代价太大了。</p>
“明公，我觉得石勒可能会坚守邺城。他手头应有几万人马，邺城虽大，有个三四万人够了。实在不行，可退守三台，此易守难攻之地，以拖待变之下，或有转机。”王雀儿在一旁说道。</p>
邵勋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p>
司隶校尉庾琛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明公，要做好和石勒决战的准备。”</p>
“为何这么说？”邵勋问道。</p>
“石勒倚城而战，则兵士心定，心定则士气旺盛，此其一也。”</p>
“其二，若能一战而胜，则我步军退却多有难处，或损失极大。石勒纵骑追击，斩获万人很难么？如此，则河北大定。明公败回河南后，或有人发难，局势混乱，又会给石勒机会。”</p>
“其三，若避战而走，石勒必然依附于刘聪。他的部队就一定能保住么？我看未必。届时刘聪下诏，调勒兵入关中，石勒听还是不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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