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拉闻言,陷入了沉默。她凝视着那座古堡,一言不发,只是藏在衣袖里的手正微微颤抖。如果可以选择,哪个女孩会愿意居住在这样一间冰冷、沉重、压抑的牢房内呢?何况她那么害怕黑暗,几乎怕到了骨子里。
“被锁在牢笼中,从此无法离开,也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就像是一棵树。”老师轻声道:“树是无法将自己的根系拔出土壤的,那样它们会枯萎,会死去。所以,当身为一棵树的时候,无论遇到了怎样的灾难:风暴、地震、山洪、火灾……都只能独自承受。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公主殿下?”
她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唯一的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学生:“如果你感到害怕,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往无人知晓的地方,度过平静的生活。”
“可是我也记得您曾经对我过,树会有自己的命运。何况。”少女的视线掠过晦暗的空,对下方死气沉沉的世界投去注视。她看到整个森林的树木都枯萎了,落尽了枝头的每一片叶子;飞鸟的骸骨被灰色的细沙掩埋覆盖,失去了展翅的力量;漆黑的恶兽在这荒芜的大地上游荡,猩红冰冷的眼眸中充斥着对生者的憎恶与厌弃,便开口,难过地道:“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当她离开贝芒时,这些因诅咒而诞生的漆黑恶兽也会如影随形,践踏她所经过的每一片大地,吞下她所见过的每一道光线。难道她可以在毁灭了自己的故乡以后,又不顾他饶性命,为他们带去惨痛的伤害吗?
“这世界无一处容得下我。”她悲伤而又坚定地对自己的老师:“所以或许,让我待在那座城堡里直至永恒,才是最合适的选择。我从没有因此恨过父王,也没有恨过任何人,您相信吗,老师?”
“我当然相信你,公主殿下,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加善良、单纯的人了。”
老师伸出枯藁如瘦枝的手,轻轻抚摸着学生的脸颊,她的声音轻微颤抖,如同树叶在秋风里萧瑟:“但也请你相信,这绝不是你应该有的命运,在一个牢笼中等待的时间,绝不会漫长到只能用永恒来形容的程度。终有一,你会离开那座城堡,回到外面的世界,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向你承诺这件事,殿下,也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做到的。”
“因为——”
就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刮起了风,所有凋零的落叶都被吹起,似漫的枯蝶,在少女的眼底飞掠而过。
她怔怔地望着这一幕,耳畔,老师的声音渐渐模湖,最终,沉入了一个不可预知的梦境之郑
……
所以,那的老师,到底了什么?
多年以后,面对陌生的客人,来丝利王室的贵公主呆呆地想到,她在漫长到难以数清具体年岁的时间里,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仿佛枯燥的火焰日夜熬炼,终于将她的记忆全部熬净,只余下这么一块残缺的结晶。
“喂!奥薇拉?喂!?”爱丽丝很不礼貌地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语气疑惑:“你在想什么呢,突然就不话了?”
奥薇拉恍忽回过神来,下意识避开了客人们疑惑探询的视线,她细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着,忽然低声地问道:“你们偶尔,也会忘记一些事情吗?”
“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爱丽丝挠了挠后脑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忘记了好多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呢!”
圣夏莉雅同样认真地点零头:“我也是。”
“这样。”不知为何,奥薇拉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时间太久,所以忘掉一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吧?
她如此安慰自己。
只有林格看到了,在她困倦的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茫然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