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君，还是先让她们进来吧。”</p>
小百合的声音细微，体贴的替巫马星津着想，作为传统的京都女子，她也很喜欢看艺伎的表演。</p>
走廊上已经有客人探头瞧着，听说那位永山凉子在这，都提起了兴趣。</p>
永山凉子带着喜萤馆的几位姐姐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在榻榻米的一角放下羽织，这次三味线由姐姐们负责。</p>
其中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女人在巫马星津的桌前跪坐，双手交叠搭在腿上，礼仪自然，一举一动都可以写进教科书。</p>
“这是凉子第一次在客人面前表演，还请您多担待。”</p>
艺术赏上的表演在女人看来不过是迎合年轻人口味所做出的的改良，不算正统的京都风格，而且也没有跳舞，算不上真正的表演。</p>
女人眉角被风霜刻出岁月的痕迹，依稀可以从眉眼间看出年轻时也是个风姿卓绝的美人。</p>
就像养了多年的女儿第一次晨起弄妆，奔赴心上人一样的心情宽慰又复杂。</p>
长滨夕萤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为难凉子了，想必今天过后，喜萤馆就会恢复曾经那副踏破门槛的盛况了吧。</p>
听说这位少年还是艺术赏明星级选手，估计身世应该不同凡响，倒是符合她心目中凉子理想的恩客。</p>
而且长相也讨人喜，万一以后有个意外生下孩子，长得也肯定非常俊秀，当做喜萤馆的接班人，形象定然是合适的。</p>
至于少年手边坐的小百合，她倒不在乎，和大多数京都女子一样，她们对丈夫的风流事看的并不重。</p>
“这边才是，能见识到喜萤馆的各位是我的荣幸。”</p>
“可以录像吗？”</p>
“既然是第一次表演，应当留下纪念才对。”</p>
长滨夕萤微怔，随后心头一暖，这个少年对身为艺伎的她们很尊重，许久没感受到被人重视的感觉了。</p>
“既然客人想，那就随您的心意吧。”长滨夕萤微笑着说道。</p>
巫马星津回礼，他对这些日本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很尊重。</p>
亦或者说，这些被称作日本古典活化石的艺伎们越发稀少的当下，每一位能被称之为艺伎的都值得被尊重。</p>
她们是真正的时代逆行者，勉力维持着艺伎的存续。</p>
艺伎的地位远超陪酒女，温泉艺伎之类的庸脂俗粉，哪怕上了年纪，技艺也会愈发高超，在约莫三四十岁，便处于技与美最协调的黄金时代，而喜萤馆的艺伎们大概都在四十岁左右，年纪轻的也有三十六七。</p>
既不像二十刚出头的青涩，也没有五六十岁的体力不支，可谓是艺伎职业生涯中技艺的巅峰时期。</p>
喜萤馆的艺伎们举手投足之间令人不禁感叹，真不愧是祗园的艺伎，光是说话间的软声细语都足以让响当当的硬汉骨头酥掉几两。..</p>
恐怕幕府时期的武士老爷们几百年前也是如此吧，吃着点心看艺伎，然后在这温柔乡里死去。</p>
软声细语这一点，小百合小姐倒是和她们很像，有一种骨子里的柔软和素雅。</p>
这间茶屋大概有八九坪大小，容纳四位艺伎的表演绰绰有余。</p>
顺带一提，京都的茶屋布局都有考虑到客人会叫艺伎来喝酒助兴的场面，所以不显得拥挤。</p>
还有两名艺伎为巫马星津端茶倒水，巫马星津没有拒绝，而是在抿过一口茶水后让艺伎坐下休息，对于年纪能当自己长辈的艺伎姐姐，巫马星津很是体恤她们的体力。</p>
太鼓敲打的声音像散落的佛珠掉在鼓面似的，清脆悦耳。</p>
长滨夕萤颔首退下，拿起了支在一边的三味线琴。</p>
作为主角的永山凉子迈着碎步走到榻榻米中央，出众的气质和无可挑剔的仪态已经完全不比艺伎姐姐们差多少了。</p>
两片鲜红的嘴唇一开口，韵律极美的古腔调就拿捏住了巫马星津，三味线琴的琴声更是神来一笔。</p>
江户时代的端唄小曲，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唱了。</p>
巫马星津连忙坐直身体，他总算知道那些上了年纪的日本人为什么喜欢叫艺伎来助兴了，就像他曾经对源清雪所说的。</p>
【追求美是人的本能】</p>
永山凉子的舞姿就像蝴蝶的翅膀小巧精细，雪白的小臂从袖口露探出，竟分不清手臂和脸上的脂粉哪个更白。</p>
刚刚还灼灼逼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妩媚勾人，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这双藏着万般少女情致的眸子。</p>
在成为艺伎之前，她更是一位出色的舞伎。</p>
鸭川静静流淌的声音从外面飘来，巫马星津心里蹦出一句话：</p>
【景是美景，人是美人】</p>
多名过去当红艺伎的倾心培养和本人的勤奋，成就了永山凉子，巫马星津无比笃定她肯定会成为祗园中最受欢迎的艺伎，这是一种对美的直觉，无条件的信任。</p>
若是内心敏感的人，伴随鸭川，三味线，踩在太鼓鼓点上的少女的步伐，几乎会立马感动的哭出来吧。</p>
一时间连因为学姐的影响而产生的烦闷与伤心，如同融化的雪水般渐渐化作一条暖流，流向眼眶。</p>
视线模糊，但他却从未感到前方的路如此清晰。</p>
他要做的不过是找到学姐，化解之间的误会，仅此而已。</p>
想得越多，做得越错。</p>
一曲终了。</p>
巫马星津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慢慢说道：</p>
“能欣赏到喜萤馆各位的演出，大概是我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了。”</p>
“请拿笔墨来吧。”</p>
永山凉子心神一动，用不着长滨妈妈吩咐，转身朝着外面小跑而去。</p>
片刻，端着笔墨纸砚回来。</p>
永山凉子往砚台里滴了几珠水，坐下为巫马星津磨墨，黑色的墨汁细腻，仿佛混着少女发丝间的香气。</p>
提笔，诗词跃然于纸上。</p>
“多情立马待黄昏，残雪消迟月出早。</p>
孤山山下醉眠处，点缀裙腰纷不扫。”</p>
巫马星津放下笔，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印章盖上去，交到长滨夕萤手里。</p>
“一时间有感而发，还请收下吧。”</p>
长滨夕萤接过宣纸，心神震撼。</p>
这书法的水平之高生平仅见，寻得一上品的挂轴悬在喜萤馆里再好不过了。</p>
这就是书道组明星级选手的水平吗？果然名不虚传！</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