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达兹紧张地竖起两耳,认真地看向老约尔逊,眼眸闪烁,竟像个睡前期待着故事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对将要解答的事物,极大的好奇与猜测,心奋不已。
汉斯站在一旁,眸宇幻灭,神色隐隐不安,对老人这样的态度,表示不满。
“就算是贵客好了!也没必要将‘梦幻空言’的本质,告诉对方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不透老约尔逊,不,应该说,从未看透过。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很不好。
老人开口道:“你觉得老朽的魔法,像时间吗?”
“额!有点像?”吉尔达兹疑惑回道。
“大家的第一感觉,都是这样吧!”老人轻笑摇头,“但是呢!并不是时间。老朽的魔法,是更加奇妙的东西!”
他继续为吉尔达兹等人解释,“一般的时间使用者,只能作用于人体之外的事物!却不能直接干预自己的时间。”
“的确,时间这一领域,若修到极致,甚至,可以改变‘命运’的走向,让‘既定的结果’,随着自己的想法,而趋变。但那,也只不过,存在于古人的理论中罢了!直到目前为止,无人可达到那样的境界。”
“的确!”汉斯为之感慨,连吉尔达兹也不在兴奋,他沉默了下来。
“时间难修!一世流转后,又有几人会了!”老人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是时间魔导士,而且,时间本身要入门就难,会的就更少了。
不用说,要把这一领域练到极致,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没有人类能够做到。
老人故意停顿了下,看了一眼其他两人。吉尔达兹和汉斯的表情,都不是太好,毕竟,当着魔导士的面,去否定一种魔法,即便,不是他们,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老约尔逊轻点了点头,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欣慰。
“不过……,事事无绝对,天理法则也不是残忍的,总会留下那么一点机会,在人的面前!据老朽所知,这一世,就有三个时间使用者,潜力无边,可超越太古的那些祭祀贤者。”
“嚯哦~?”吉尔达兹重新涌现激动的表情,不禁握紧了拳头。
汉斯抱着手臂,静静斜望着朴素的老人,心底,播下了一粒警惕的种子。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我都不清楚什么叫太古祭祀贤者!看他的样子,知道的绝对不少。”
“至少,老朽见过的三个都是!”老约尔逊说着,不由得摇起了头来。
“只可惜,这条路太难了!一人死去,一人疯,还有一人,三年前,莫名的失踪了!此后,再无一人,在这条路上有所成。”
“老朽都觉得,是不是‘时间’触及到了某种禁忌,才让这一派系的三大天才,接二连三的遭到了诅咒!”
吉尔达兹闭目孕神,感到嘴边有一股难言的苦涩,他深吸一口气,脸色严肃,睁眼看向老人。
就连一旁的汉斯,都察觉到了此时,吉尔达兹发生的变化,绷紧了神经。
“老哥,你说的最后一人,是不是叫做‘乌璐缇雅’!”
“你……你认识!”老约尔逊瞪目握拳,第一次有了失态,不过,他并没发现自己急转而下的态度。
汉斯在一边,瞳孔收缩,暗自惊奇。吉尔达兹看在眼里,视线从老人身上收回,目光漫无目地的在天花板飘荡。
“她……跟我的公会,有着……很不一般的因缘!”吉尔达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头,压着嗓子,说道:“甚至,还和我们那的几位小鬼,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友情!”
老约尔逊笑了,“恩!老朽听过,妖精的尾巴是个和奇迹挂钩,不可思议,又难以用常理揣度的公会。总是,能把曾经的敌人,转变为他们最信赖的同伴!说真的,老朽直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啊!”
“老哥!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吉尔达兹双眼埋在发丝间的阴影里,喃喃问道。
“喔!呵呵,老朽了解,你是想说,老朽我,为什么会跟那种小女孩认识了是吧!嗯~嗯~!她曾是原魔法评议员之一?”
“哼哼,暗地里,也是黑暗公会最大势力‘巴拉姆同盟’三大巨头之一的grimoireheart(恶魔的心脏),炼狱七眷属之首?”
“哈哈,又或者,是后来的crimesorciere(魔女之罪)的一员!”
“老朽都知道,但那又怎样!在老朽眼里,她还是那个被她的母亲‘乌鲁’抱在怀里,吃着奶的小家伙!”老约尔逊满眼都是深深的爱怜,仿佛,当年的一幕幕还在眼前,他也不曾老去。
记忆中,那个利落短发的女子,在冰雪里,只穿着一件夹克和长裤,清冷的面孔,丝毫不为冰雪所动摇。
也只有,对着怀里那名幼小的孩子时,她才会露出那么一点点的温柔。
面对着这样的女子,约尔逊虽感到心痛,却也很幸福。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的不辞而别,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当最后一次相见时,他,还是那个他!而她,却已经变为了那看似绚烂的封冰。
“咳咳……”约尔逊自嘲无言,不禁感到好笑。“老东西……还在做白日梦么?”他回头相望,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乌璐缇雅……她人……现在……还好吗?”
吉尔达兹没有马上回答,依旧,低着头,约尔逊缓缓扭过脑袋,感叹道:“也是!老朽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即使,见到了,老朽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老人无言的望向天花板,痴痴的发愣出神。
“乌璐缇雅……老哥,我是说那个女孩,她……两年多以前……便去世了!”
吉尔达兹咬起牙根,指甲掐进肉里,发紫发红,呼吸沉重,闷闷难继。
老约尔逊的大脑,霎时,如雷轰鸣,一片虚白,他满是疑惑,不解、痛苦、疼惜。胸口血气翻涌,硬是噎在了喉咙,没有喷出。
“她……”老人语调悲伤,不自然的问道:“她是怎……告诉我!!!都告诉我!!!”
老人侧头,失神哀萎,全身的力气,如潮汐散去,不见一丝。
“老哥!”吉尔达兹抬起头,盯着老人此刻,苍凉的身影,莫名忧虑与愧疚,涌上心头。
……
两年多以前,妖精尾巴的主力小队,做完委托任务归来途中,遇到洪水泛滥,断了所有的道路。于是,他们改走崎岖的山路回程。
夜里起雾,山里独有的大雾,不能随意走动,但还是有一人掉了队。
他们等到了早上,便立马,去寻找那名失散的同伴。走了不知多久的路程,却在山谷深处,发现了一个隐士村庄,里面的村民,大多都是爷爷奶奶辈的百岁老人,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村民热情好客,请他们入家吃饭,路过逝者的祠堂时,有个小鬼,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发现一颗玻璃球,供奉在其中,这也引起了同队其他人的注意。
小队队长连忙向他们询问逝者的事情,村民只当他们是已逝老人的亲属,很亲切的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妖精的尾巴。
原来,那名逝者,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而是之后,无意间,才走到了这里,并就此定居。
每天的生活,和和静静,闲暇时,会整理一下周围的花田草院,但更多的时间,是与其他的老人谈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久而久之,她俨然变得家喻户晓,无人不识她,大家完全接受了这个外来者,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对待。
虽然,她的年龄在村里不算小的,但奇怪的是,老婆婆们没法将她和“姐妹”这个词画上等号,反倒,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看待。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但是,就是有那么一种,蒙蒙胧胧的感觉存在……
因为,她的到来,给予了这个平静的村庄,以新的活力。
大家过的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很有趣,不再像以前那般枯燥无味了。
老人们的时间,就像那黄昏的光一样,绽放出最后的精彩,便会凋零。
但那刹那风华,也可以,变为永恒的唯一!人的一生,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升华。
白纸降生,历爱恨情仇,见勾心斗角,看世间动荡。
被贪欲操纵,受权利诱惑,经不起美色娆影,控不住心中怒火。
一错再错,深陷阴谋的泥潭,逃不出这丑陋的世界。手上,沾满了罪恶。
一语可生,立千万人之上!一语可死,坠入阿鼻地狱,身败名裂。
受尽世人白眼,成千古之罪人!到头来,人大半辈子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生,如无暇白玉。死后,也带不走它物。所谓俗物,也只能留在红尘。
既然如此,何不潇潇洒洒,过个真正的活!
这些老人,都见过一世的盛衰,看遍人间冷暖,在晚年,才悟出活的真谛。
死,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再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只是,回到了起点。
但突然,有一人死去,而且,还是自己平常最熟悉的人,难免,有些感伤。
玻璃球的主人,就是这样走的,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就那样,沉沉的睡去,宛若平常。
隔天,村民们才知道她已逝的消息,在她的家中,发现了睡在床上,面容恬淡的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带着幸福的微笑离世,没人知道,她死前,都梦到了什么!但一定,是很美好的东西。
那一天,下着白雪。雪花纷飞,在阴云下,轻快地飘舞着。
那时,森林中,隐隐传来鸟儿的悲鸣,整个天空,都笼罩了一片沉重的灰。
雪层极厚,难以落脚,动物进入眠期。
山崖之上,一行行都是人,他们神色屡诚,穿着黑色的大衣,目光望着前方的十字墓碑,一旁的牧师,念着赐福的圣言,村民在内心祷告。
崖边的瀑布,哗哗直下奔腾,白色的冷气,滚滚而上,仿佛,世间是如此宁静。
几名壮硕的老人,护持在土丘的两边,静等着。手中的铲子,随着告言的完毕,将余下的沙土,泼洒在了最后一处裸-露在外的木棺上。
他们放下铲子,双手搭在胸前默言,然后,取出老婆婆生前的遗物,那颗玻璃球,缓缓下了山。
村里的人,是如此叙述她的为人,快乐,每一天都很快乐!
她一直保持着最纯净的微笑,离去也是!从不让人担心什么?也许,当大家都苦着脸的时候,唯独她,是笑着的,发自真心。
见到那样的她,你还会,有什么烦恼呢?!
那所谓的困难,也不再那么重要了吧!
有时候,村里的人都会觉得,老婆婆比他们看的还要透彻,她所经历的,她的过往一切,都充满了迷雾。
但没有人会去问她,大家都明白,一生如梦,亦如幻!曾今的绚烂,就让它,停在那一刻好了。
现在的她,只为自己而活,不留牵挂!潇洒离世。这千千万界,都与她无关。
妖精尾巴的小队,个个的心,都被一层厚实的墙堵住,压在胸口,很闷!很痛!
那名樱发的男子,走进供奉逝者的祠堂,将玻璃球,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一颗黯淡的水晶球,捧在手心,盯着正中的那张照片,千言万语,最终,化为简单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