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本职为三司度支推官，罪减两等后，应去某偏远穷县任监当官。”赵概再次认真地回答道。</P></p>
县监当官乃是选人官中的最低官职。</P></p>
比县令县丞都要低。</P></p>
一般的县监当官欲升县令，至少需要奋斗十年以上。</P></p>
随即，苏良看向赵祯，重重拱手。</P></p>
“官家，王安石确实有错，但减罪两等后，臣建议将其贬谪为某县监当官！”</P></p>
反对的官员们都有些惊讶。</P></p>
他们的目的就是将王安石赶出开封府。</P></p>
这时，赵祯高声道：“众卿对此惩罚可有异议？”</P></p>
顿时，殿下无人提出反对意见。</P></p>
就在众臣都以为官家即将宣布决定时，范仲淹大步走了出来。</P></p>
“官家，就在今晨，京东路安抚使富弼呈递《齐州升府札子》，建议齐州升济南府，并极言王安石、司马光在齐州的功绩，齐州百姓也集体请愿，希望轻惩王安石，臣以为可再减罪一等！”</P></p>
随即，范仲淹便将《齐州升府札子》呈递了上去。</P></p>
一旁，文彦博、张方平、宋庠、吴育四人都是一愣。</P></p>
今日清晨，他们一起看到了此奏疏。</P></p>
本想着朝会后再呈递禁中，没想到范仲淹竟将其带到了大庆殿。</P></p>
片刻。</P></p>
赵祯看过后，道：“齐州政绩做得确实漂亮，朕以为，完全可再减罪一等！”</P></p>
片刻间，王安石已减罪三等。</P></p>
众臣都有些懵，这份《齐州升府札子》来的时候实在太巧了。</P></p>
但众臣又挑不出过错来。</P></p>
就在这时，赵概还不待苏良看他，便拱手道：“罪减三等后，王安石可降职为一县县令。”</P></p>
赵祯环顾下方，高声道：“王安石口出逆语，降为一县县令，苏良为其帮衬，虽言无失但有偏私之嫌，罚俸三个月，众卿可有意见？”</P></p>
夏竦等反对者都未曾站出来。</P></p>
王安石能够外放被贬，已经达到他们的心理预期了。</P></p>
“众卿可有意见？众卿可有意见？”赵祯连问两遍。</P></p>
“臣无异议！”群臣同时拱手。</P></p>
赵祯微微一笑，道：“那王安石应贬到何县就职？”</P></p>
三司使王尧臣迅速站了出来。</P></p>
“官家，臣建议，可命王安石任开封府东明县知县，不久前东明县县令县丞入狱之时，王安石临时知东明县，政绩甚好，颇受百姓拥护！”</P></p>
“朕觉得可行，就这样吧！王安石还可以县令之职，继续执行变法司的差遣。”赵祯干脆果断地说道。</P></p>
此话一出，群臣皆恍然。</P></p>
绕了一大圈。</P></p>
他们全都绕进了官家、苏良、范仲淹、王尧臣等设计的圈套内。</P></p>
先让王安石认罪，然后逐步减罚。</P></p>
而今王安石知东明县不过就是降低了职位和俸禄，丝毫不耽误他执行变法策略。</P></p>
这种惩罚和没有惩罚几乎一样，过几个月可能就官复原职了。</P></p>
这个圈套。</P></p>
若官家不是提前知晓，根本无法实施。</P></p>
此外，减罪三等定然也是安排好的，不然富弼的《齐州升府札子》怎会恰巧在今晨到达。</P></p>
官员们全明白了。</P></p>
轻惩王安石，将其留在开封府，必然是官家的意思。</P></p>
官员们细细一想。</P></p>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句话对皇权其实是利大于弊的。</P></p>
因为士大夫官员们谏君，用的最多的便是祖宗之法和天变。</P></p>
一时间，官员们都不说话了。</P></p>
他们虽然气愤官家徇私，包庇苏良与王安石，但如今的赵祯，根本不是他们想欺负就能欺负的。</P></p>
之前。</P></p>
苏良说服赵祯站在自己一方，有三个赵祯无法拒绝的理由。</P></p>
其一，此话有助于皇权独断，使得皇权不再受士大夫之权桎梏。</P></p>
其二，虽然反对的官员们都觉得赵祯偏私，但此举对变法有益，对大宋的江山社稷有益。</P></p>
其三，此种结果，罚也罚了，贬也贬了，在明面上并未违背祖宗之法，可使得赵祯不用有丝毫顾忌，即使后世之人在史书上看到这一幕，也无法骂他无视天道，无视祖宗之法，无视民言。</P></p>
此等理由，赵祯无理由拒绝。</P></p>
这时，赵祯缓缓站起身来，道：“两府再看一看《齐州升府札子》，若无疑问，年底便可升府，众卿若无他事，今日廷议就到这里吧！”</P></p>
赵祯等了数息，见百官皆不言，便朝着后殿走去了。</P></p>
而此刻。</P></p>
两府三司众相公、台谏官员们都纷纷倾佩地看向苏良。</P></p>
能将这样一件大逆之案如此云淡风轻地收场，整个朝堂，恐怕唯有苏景明。</P></p>
欧阳修明白过此事的来龙去脉后，刚走出垂拱殿，便走到苏良的旁边，笑着道：“景明，天人下凡也！”</P></p>
此话，引得众人都笑了。</P></p>
……</P></p>
半个时辰后。</P></p>
苏良与司马光来到王安石的宅院，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P></p>
二人刚进大门，便见王安石正在命家人收拾东西。</P></p>
他一见到苏良和司马光，便道：“景明兄、君实兄，你们现在就来送行了？”</P></p>
“二位放心，即使我王安石离开了开封府，但我的心依旧还在变法司，我会经常给二位来信的，至于那句话，乃是我王安石心中之言，至死不改。”</P></p>
“我心思重，也不擅于养生，估计会走在两位的前面，待我死去那日，两位不用为我写墓志铭，就将我的那句话刻在墓碑上就行。”</P></p>
二十几岁的王安石，俨然一副交待后事的模样。</P></p>
司马光笑着道：“介甫，你可知你被贬谪到了哪里？”</P></p>
“贬谪？不是削职为民吗？”王安石有些发愣，试探性问道：“琼州？岭南？潮州？”</P></p>
苏良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官家命你去开封府东明县任县令，继续执行变法司内的差遣！”</P></p>
“啊？真的？”王安石望向司马光。</P></p>
在司马光点头后，王安石直接给了苏良一个熊抱。</P></p>
苏良忍不住大喊道：“介甫，你……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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