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宣称自己发现了真理,
智人只是沉默着承认无知;
想成为智人的大人们望着镜子拐弯,
催促着玩蝴蝶的孩子紧跟他们身后。
……
漆黑一片,漆黑一片,仿佛没有界限。倘若从这里往前走的话,你可以幻想周围环绕着的是湿润得饱满的空气,脚下的是新湿的石子路,石子路旁是新萌的花苞,花苞旁衬着的是浓绿得仿佛在流动的叶子,叶子上听着无精打采的昆虫——你尽可以幻想各种各样的场景,美妙的也好,破败的也罢。毕竟,这里只是一片漆黑。奥布萨斯常说这是一个想象力可以自由飞翔的地方呢,不是吗?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遗憾的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多也就这样了。当我第一次有意识时便已经是这样的身体,那时也是这样的黑暗……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一个叫魂之圣堂的地方——嘛,我承认这个名字是有点怪啦,但是奥布萨斯说不可以这样说出来的!好像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地方,我们都必须时刻对它保持敬畏什么的。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为什么连说都不能说呢?
啊——不好意思!言归正传,我唯一一次看到外面——那个被称为“人界”的地方的风景,是在我被送来这个哨戒所的时候,在那条我至今不知名的小路上。或许我其实是知道名字的,毕竟……这是预知者的工作。
我从出生开始,便注定是变成这样的人吧。
啊,抱歉!——让你听我发牢骚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厌烦了吧……?
诶?“意外地发现我居然会说这么多话,有点惊讶”……?
啊啊啊,不要说一些我理解不了的话啊!不过正因为平时说不了很多话,所以可以这样说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一箩筐地倒出来吧……
总之,请容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我的名字是瑟亚,年龄……不知道。喜欢的东西……不知道。还有讨厌的东西……啊……
抱歉……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诶?喜欢的东西……就是想要更多地去靠近的东西,那么讨厌的东西就是不想去靠近的东西……是这样吗?
啊!那么我,嗯嗯!喜欢的东西,就是和奥布萨斯还有茜儿呆在一起!讨厌的东西,就是不能和奥布萨斯还有茜儿呆在一起!
啊咧……?“重复了”……吗?
当然没有重复啊!因为,一个是“喜欢”的东西,一个是“讨厌”的东西,完全是不同的东西吗!——喂!为什么要笑啊!拜托了,我好不容易才敢这样说这么多话……
啊,对了,奥布萨斯和茜儿!悄悄告诉你……我在这里有好朋友的。和我一起的奥布萨斯,是哨戒所的探知者,负责的是为魔魂们定位恶鬼的工作;还有茜儿,邪茜儿,是哨戒所的监督者,负责的是监督魔魂并及时向魂之圣堂上报的工作。身为探知者的奥布萨斯,身为监督者的邪茜儿,还有身为预知者的我,就是这个33区的哨戒所成员了。
“有关她们想说的事情”……?有很多!
首先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和茜儿都不敢说很多话,只有遇到魔魂——为魔魂下达指令时才会例行公事地说几句。那时候是奥布萨斯先主动来搭话的。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虽然和我们一样,但是一点也不悲观,还很有趣,整天喜欢恶作剧,还懂很多!多亏了她,我和茜儿,我们三人就这样逐渐熟悉了起来。啊,茜儿的话对别人一直都是像雕像般不说话的,但千万不要觉得她是个无趣的人哦!这是规定,没有违反规定的魔魂,监督者是不能随便与他们交流的。但是,没有别人的时候,茜儿也会凑过来听我们在聊什么!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一言不发,但后来逐渐会评论一下奥布萨斯说的事了,再后来甚至还主动跟我们聊了起来!茜儿说,她从出生起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直到来到了这里——其实奥布萨斯也是这样的呢,我们还真是相像啊。
然后接下来……啊,抱歉,接下来可能说起来会不那么轻松。
接下来要说的有关的事是……与恶鬼,还有与它们战斗的骑士——魔魂有关的事。
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前一任的预知者提醒过我们……我们所担任的工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沉重的多。
恶鬼,从阴界而来,生于人类的邪念,以人类的灵魂和肉体为食的谜之生物。而与它们战斗的,是不为世人所知的骑士们——魔魂。魔魂对魂之圣堂必须直接服从,而魂之圣堂则通过哨戒所为每个管辖区的魔魂提供援助并派发指令。
这不是像童话那么美好的东西,这是真的会死人的。真的就像是奥布萨斯挂在嘴边的那句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恶鬼袭击人类时,无辜的人类会死去;魔魂被恶鬼击败时,不曾留下姓名的守护者,他们也会死去。
而我们是否尽责,直接会影响到这一切的发生。只要我们能更及时地发现恶鬼的迹象,就可以防患于未然,那样的话就不会有牺牲了。所以,每次工作,前来接受指令的魔魂都只能看到我们机械般的一面。即使生来的唯一意义就是这个,我们身上背负的沉重,其实是一样的。
但是,牺牲总是在所难免。
那个时候我想……如果我也有那个能力挥剑的话,说不定就会去。
但是……终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除了茜儿,我和奥布萨斯身体天生的虚弱注定我们没有办法去战斗。
那也意味着,我们没有办法,去救本来可以救的人。因为魔魂的义务只是除去恶鬼,而不是救赎人类。我已经听过太多哀嚎了,一次一次,从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心仿佛永不停息地在滴血。
但是……有一个人让我改变了这个观念。
那个时候,直接由我们负责的魔魂,是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青年。他的名号是煌龙,我们一般对魔魂都是以名号相称的。
最开始的他,和大多数的魔魂一样沉默寡言——或者说更甚,简直是可以用冷血来形容的真正的恶鬼猎人。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幻想过他能够同情我这无法出口的愿望,我只能祈祷这样的他不要死。我曾经见证过几个魔魂的战死,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场面。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愿意珍惜自己的生命啊,可是他们选择了成为魔魂的道路,那是一条明天能否活着都永远是未知数的道路。
我祈祷上天不要这么无情,让这个比很多魔魂都年轻太多的骑士死去。他已经救了很多人,难道这甚至不可以为他换来……至少是一抹笑容吗?我从来……没见过煌龙笑。他的眼睛里闪着的,一直只有仇恨与坚决的光。
可是最近,煌龙逐渐变了。
最开始,我还没怎么发觉,只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日渐灿烂的光芒。茜儿说,这是心怀光明和希望,或者更确切一点,是找到了支撑自己的某个“意义”的人才会有的表现。确实是这样啊。当得知自己的妹妹还活着时,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开心。
真正让我察觉到煌龙的转变的,是在那个时候,那一起人类少女被植入恶鬼的苗的事件。能够救这个女孩的方法十分苛刻,我曾经以为,在不久的将来我只能再一次进行无力的祈祷。但是,煌龙去救了,冒着被打上叛徒名号的风险,他付出一切去拯救了那个女孩。
“诶~那个女孩是煌龙的妹妹啊……唉,我还很期待她们能百年好合的来着——”
“……!奥布萨斯,别总是开这种玩笑啦!”
“……就是,奥布萨斯太过分了。这是煌龙的私事……应该由他自己决定的。”
“啊呀~害羞了吗?你们两个~!”
煌龙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我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还因为,现在在这里,有奥布萨斯和茜儿陪着我。我们的生活,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黑暗了。
是啊。
直到那一天。
……
“奥布萨斯……?你在想什么?”
“啊……不,我只是在想……魂之圣堂对这次事件可能的态度。”
“啊……可是,我已经向圣堂那边上报了,关于这件事,我认为煌龙没有错——”
“那些操棋手只注重结果的。具体对煌龙的处理,说不定圣堂那边会自行解决。”
“那……太不公平了——”
“瑟亚,请你清楚。煌龙的行为的确违背了指令,不论做法是好是坏,结果的确是煌龙放过了那只恶鬼。”
“怎么能这样——”
“……瑟亚,一切都只能等茜儿从圣堂接受指令回来再说了。魂之圣堂的态度,一定在这次就会下达给我们——”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瑟亚与奥布萨斯同时抬头,望见邪茜儿从不远处走来,低着头,嘴唇像是粘上了一般紧闭着。
“茜儿……!怎么了,魂之圣堂那边都说了些什么?”即便瑟亚和奥布萨斯心急如焚地追问着,邪茜儿只是沉默着。良久,她终于抬起了头,瑟亚注意到她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从魂之圣堂那边得到了一些……确切的消息。”
“……诶?”
邪茜儿首先望向了瑟亚,像是不忍,又转过头朝奥布萨斯望去。
“煌龙……杀死了别的魔魂,背叛了魂之圣堂。”
“什——”
“这是圣堂的原话,证据确凿。”
“不,等一下——”
“煌龙他……已经是敌人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到哨戒所里来。而我……必须杀了他。”
“茜儿,这怎么可能!”
“……比起我,瑟亚难道更愿意相信一个只在接受指令时见面的人吗?难道你真的觉得……你看透了他?”
“什——”
“……认清现实,他现在跟反魔魂没什么两样。”
“……那么,给我们看证据,茜儿。”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奥布萨斯突然发声了。
“……证据不在我这里。我只是一介监督者,只是负责处理叛变的魔魂……还有向你们传达命令而已。”
“所以说,魂之圣堂是连真相都不肯告诉我们,就想让我们做事吗?也是呢~毕竟我们只是听话的猎犬罢了,怎么可以怀疑‘公平公正‘的魂之圣堂呢——”
“奥布萨斯……!”
“这次的事,和魂之圣堂没有关系!”
“——突然这么激动做什么,茜儿!?”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