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又一个妄图从绝望的深渊中爬出去的朝圣者坠落了,那个人曾向往着那字面意义上只有一个点的阳光,但那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他叹着无可奈何的一口气,灰色的面容下曾冒出火苗的诱动正在被黑色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
“出去的路是没有的……不管你怎么尝试也。”
“……”
但是他听出对方似乎话里有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那个导致自己掉到这里来的禁术之一轻轻地敲动了他的心头。对了,如果再不用的话恐怕得生锈了……他于是怯懦地一下一下把脖子抬起来,缓缓举起布满老茧的手——
“如果你想催眠我的话……劝你尽早放弃吧。”
不知何时起对面土色斗篷下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刺着自己,他就像触电一样收起了手,别过头去吐了口唾沫——其实另一只手已经悄悄地向着对方的视线探去。
“放弃吧,你已经试了三次了。不把墙撞破不罢休可不是个值得称赞的性子……”
“啧……”
他又把手收了回去。曾经的他光凭这个便足以让追击他的一整支队伍自相残杀,果然还是他的肉体开始老化了……留给他完成夙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是只要能够出去……只要能够学有所践……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担心了。这时候,他的右嘴角突然诡异地上扬。
对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是吧?至少不是背着罪被扔下来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他把脸卡在围栏中央,露出丝疯狂的微笑。他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总有办法让这比诺进忠和邱魁还顽固的东西开口的——
“如你所见……我是这里的医生。”他顿了一下,“但我一样只是被变相监禁的虫子而已。”
“但至少……你会知道方法。”虽然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但已经久到让他回复足够的体力,已经久到让他轻轻一拉便将铁栏杆折弯——
“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新鲜的血液来垫背,这幅躯体便会继续老去,我的力量会逐渐消失——但那毕竟是将来的事了,毕竟凭这里的人,我还能再多延缓一年的衰老。”
“如果你想杀了我的话,就请便吧——但你清楚了,这样子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当然不会,我需要套你口中的话呢……”他,欧阳皈冷笑着,带着青筋暴起的双手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座牢笼走去,在那里呆着的有几个正在地上画井字棋的年轻人,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将要来临的风暴。
“——我说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没有必要……你不能为了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我会让你开口的,我不在乎要多久……至少在这里的其他人全部为了更伟大的事业献身之前——”
欧阳皈平静的话语打断了医生拉长的吼叫。
……
已经要看到邱魁的根据地了,那栋如今已经残破得像个怪物的大口似的旧楼,被黑烟贪婪地拥抱着。诺暝天咽了口唾沫,然后在目的地之前的一栋楼停稳了脚跟,从消失的那一刻起,邱魁的气息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文琪,你待在这里。我进去查看情况。”
“……不行。”
“……那里危险。你也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邪气……欧阳皈,我必须和他做个了断。但是,那时候我没有空闲去保护你。”
“……我知道了。煌龙,请你……连同哨戒所的一份子——”文琪的声音突然在喉咙卡住了,是啊,这难道是理所当然的吗?想一想哨戒所和魔魂之间的关系就知道,魔魂从来没有义务去保护一个随时都有替用物的预知者,更不要说为了她对哨戒所毁灭、对唯二的朋友死去的个人恩怨——
“……我知道了。”
就算知道有“自己做不了什么”的客观条件,但是在那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睛答应时,她也只是卑鄙到厚颜无耻地接受罢了,她也就只是这样一个丑陋的“人”而已……或者说,就算现在的她被赋予了名字,她真的能算是“人”吗?
“……一路小心。”
“我会的。”他像是准备启程了,但脚跟却还粘在地面上,只是在黑色的大衣里东掏西掏,最终好不容易掏出张已经褶皱的驱魔咒按在她的手里:
“如果那些木偶找到你了,在我回来之前优先逃跑,这个是保险。”
“那你呢?”
“这里还剩两张。”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肩,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仇敌,却还是那样的自信——就好像,他已经跟自己约定好一定会回来的一样。但是连邱魁先生都出事了,为什么她还能有这种想法?她实在想不透——
“……我会探查周围剩下的魔魂,给他们传达指令。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别,不要道歉。”他临走前转过了头,是她看错了吗?他好像在微笑着,虽然浅得几乎看不出来。
“可以的话,请你帮我找到妹妹,确认她过得是否安好——她叫姬月兰,留着短发——啊,对耶,你之前已经见过她了哈哈……”
“……嗯。”
“谢谢……这样子,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然后,他向空中一跃而起。
……
啪唧、啪唧……拖着鲜红的足印,他的脚踩在倒下的新鲜血肉上,他正摇摇晃晃地朝下一个笼子荡去,就像只好血嗜肉的僵尸。刚才冲出来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的人足够延迟他四个月的衰老了,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只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死剩只会待在牢笼里等待腐烂的垃圾,他就得再费力提供掰开栅栏的额外服务——
“……够了!”医生愤怒地一拳砸到墙上,整个空间回荡着他嘈杂的回音。然而那个行走的刽子手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他的手还滴着血。
“……”
“……过来,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欧阳皈的嘴角要咧到耳朵去了。他摇晃着转过身,趾高气扬地朝对方招着手,像是在招呼他自己过去。
如果这能够停下这场屠杀……这样的举动算是给了他一丝希望吗?
医生心如死灰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踱到刽子手的身边,把嘴凑近了他肮脏的耳边。
上帝啊!怎样都好了,求你把这只恶魔从笼子里放出去吧,只要那样子能够给苟延残喘的笼中鸟换来最后一丝安宁!
……
从降落到旧楼地面的那一刻起,诺暝天就没想着回去。
他看到,前方成堆成群的木偶扭曲着身体,被他轻得不能再轻的着陆声吸引,挥舞着镰刀朝他转过来——
前方有某个熟悉的气息……他抽出了剑。
……
“喂,你知道吗?”他凑近了一块可供作落脚点的砖块,回过头向医生怪异地笑着——怪异就在于他笑容满面。
“我不会杀你的,毕竟我们是一路人……其实你也早想着把那群吵哄哄的垃圾清理掉了,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可怕家伙……”望着医生惊诧的面容,他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不过,我毕竟也算给你们带来过一点希望了吧?”
“……你本身是个狗屁的希望!你就是个恶魔……你的离开对我们来说才是希望。”
“哈哈……那就称它为‘绝望‘好了,或者随便什么你喜欢的词。”他把象征囚衣的土色斗篷抛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践踏着。
医生只是沉默着,放任面前这个男人的恣意妄为。他没有告诉对方的是,他把错误的道路告诉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