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以一个看似还挺有道理的理由结束了叙述,双手交叠在身前,等待库普做出回答。
在库普考虑的同时他也在犹豫,不过犹豫的不是库普该不该跟他离开,而是自己是否应该,又是否有权在库普一意孤行时采取一点强制措施。
念头甚至有往某些一了百了的解决方式上偏移过,立刻被他压了下去,把放在身前的手换到了背后握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可能是耐心在久日的处理中消耗,或是发觉锤子好用后看什么都像钉子,还好理智第一时间掐灭了它。
“感谢您的帮助,愿主保佑您。”
看来库普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这让克拉夫特舒了一口气,“带上需要的东西,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没有什么要带的。”他摇头道,关上棚屋的门,跟克拉夫特离开了盐潮区,去往在榆木街的房子。
较真来看的话,这算是克拉夫特收治的第一个“住院”病人。尽管这里并没有“院”来给他住,但是很符合收治入院的核心理念——怕在外面直接死了还连累别人,换个医生能一天到晚盯着的地方。
“这就是你睡的地方了。”克拉夫特指着那张被清干净铁钉木屑的床,“接下来都是这样。”
“啊?您不介意吗?”看这张床是这里唯一的床,库普不太明白克拉夫特自己要睡哪。
“当然不介意,因为我不睡。别担心,我今晚就在这看着你。”
好大一张桌子被摆在床边,克拉夫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桌后,正对床面。想了想,他拿出纸笔墨水,准备详细记录这个罕见例子。
有一点没说错,他很好奇这个过程,毕竟从未以旁观者视角观察过深层接触。
正所谓来都来了,不记白不记,顺便提供下资料吧,万一以后还有一样的倒霉蛋会用上呢?
为防止事态进展过快,一些必要的准备当然也不能少,在库普有些畏惧的眼神中,卸掉的捕兽夹被重新安回了窗前。
出于改良考虑,这次鱼油罐干脆也一起摆到了窗下,反正它进来的话会自己把罐子都压碎的,还要自己扔属实多此一举。
这些危险的布置和门口楼道横拦的铁链都让库普感到不安,即使克拉夫特将其解释为驱魔的手段,也没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我希望你没有夜游的习惯。当然了,有的话我也会拦下你的。”克拉夫特摘下面具,过于年轻的脸让库普更慌了,在驱魔方面年轻英俊可不是加分项。
站在这的如果是个神父还能让他感觉更好些,只是神父会怎么对待邪灵上身的人他也不确定。
“哦,对了,我猜带着这个你会好睡些。”
一个巴掌大的双翼圆环木雕被翻出来,克拉夫特觉得自己可以说是十分贴心了,针对库普的信仰给他带的教会圣徽。要是不信自己,向神祈祷也不是不能缓解压力。
最后,克拉夫特应诺邀请库普去酒馆享用晚餐。
这等待遇先是让库普不太好意思,他本以为所谓食宿全包只是随便找个小地方让他睡下,提供点基本的黑面包、鱼干之类的。
没想到竟然和“大人物”一起去吃了相当丰盛的一餐,这回去后可得跟盐潮区的熟人们好好吹嘘一段时间。
精面粉做出的面包,抹上秘制酱料烤成的禽类,奶油浓汤,甜味馅饼,还有最经典的烤鱼。
美食冲淡了心里的不安恐惧,连对可能存在的邪灵担忧都暂时被抛至脑后。库普享受着极难得的大餐,恰到好处的油脂和盐分刺激味蕾,是无法拒绝的味道。
直到第五份、乃至第六份菜品端上,克拉夫特还亲自去给他续上了第二杯啤酒,熟络地问有什么别的需要,再后知后觉的人也能品出这顿饭里的怪味了。
他从食物堆里抬头看向桌对面,克拉夫特刚吃完一小块肉排和蔬菜汤,矜持地喝了口水,向他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继续吃就是。
“不用管我,啤酒可以再来一杯,别喝醉就行。”这位金发的年轻医生在不谈正事时,表现得相当随和,看不出任何带着鸟嘴面具的凌冽气质。
“想要吃什么跟老板说吧,我会一起付清的。”
面对一桌食物,有很不好的联想在库普粗神经的大脑里产生了,这场面意外的宽容,不像是对待一个忤逆自己禁令的人,而是对待另一个身份。
一般而言,只有一种人会获得额外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