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喜皱眉看着南岛,目光落在他的那柄伞上,一股莫名而来的寒意从背后升起。
人间风声似乎止息了一刹。
在这一刹之间,花无喜听见了一句话。
“你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吗?”
南岛如是说道,松开了手中的伞。
......
张小鱼端坐城头之上,一袭白衣在雨中湿哒哒地垂在城头石板上,虽然身后的剑鞘破破烂烂,也空空如也,但是谁也没有小看这个曾经终日打牌的年轻人。
一直都没有。
是以当他闭着眼盘膝坐在城头的时候,无论是那些岭南剑修,还是一些驻守的防军,都是感觉到心安了许多。
四月三日的这场雨依旧在下着,虽然不如大泽边那般凄迷,但是也是落得人间一片朦朦胧胧。
明先生站在张小鱼身旁,靠着墙头长久地看着南方,他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然而什么都没有看见。
青山之中只是风雨。
明先生正在犹豫着陈怀风是否感知错误的时候,却看见身旁的张小鱼睁开了眼,身后的那柄剑鞘之上无数剑意环绕。
明先生看着他,似乎想要问什么,张小鱼却是神色平静地先行开口了。
“越行大阵运转了。”
越行大阵运转代表着什么,明先生自然也很清楚。
黄粱能够让那些大军直接跨越大泽而来,便是依赖于那些数百个藏在青山之上的越行之阵。
张小鱼站了起来,倚着城头看向南方,风雨朦胧一片。
那些先前退去大泽中的黄粱残军自然会与后来的那些汇合。
但是不止如此。
在这样一个节点,那些大军跨越大泽而来,自然也代表着更多的东西。
那些师兄们曾经在巫山大河中见过的那些冥河之舟,也许也已经到达了大泽边缘。
张小鱼不是没有想过将那条流往云梦泽的南衣河给截断。
但是他们乘舟而来,不代表只能乘舟而来。
更何况现而今南衣城与南方一样,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倘若真的将主流截断,只靠一些零零散散的支流泄水,不用黄粱踏入南衣城,南衣城自会在暴涨的南衣河中陷入混乱。
是以纵使张小鱼已经想到了这里,那条南衣河出城的闸门,依旧大开着。
那些在城中打牌的剑宗师兄们,正背着剑从牌桌上离开,向着这边而来。
明先生回头看着人间再度汇流而来的那些行走在人间的剑修们,转回头看着沉思着的张小鱼,缓缓说道:“剑宗有没有把握?”
张小鱼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要看师兄。”
纵使在溪畔坐着,极为匆忙地吸收剑意与天地元气,张小鱼依旧没有恢复伤势,所以南衣城依旧是陈怀风最大。
哪怕是已经回到了南衣城的卿相。
这个老小子更惨,直接跌落小道之境,需要重新修上去,不过好在终究大妖之境不会跌落,也算得上一些底牌的样子。
只有握着半帘风雨的陈怀风,坐在碑下的陈怀风,才能说剑宗有没有把握。
明先生回头看了眼墓山,墓山之上依旧毫无动静,于是转回头来,看向南方风雨青山。
“让人去青山那边看看吧。”明先生轻声说道。
张小鱼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还未定下让谁去看看,张小鱼却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蓦然抬头看着天空。
有莫名的寒意裹挟在雨水中落向人间。
这幅场景张小鱼很熟。
他曾经见过几次,也曾在那些短暂的寒意之中,受过许多的剑伤。
张小鱼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凝重地越过那些青山,看向了东南方向。
那种寒意在倏忽之间便已经无比汹涌,整个人间风雨似乎都搅了进去。
此时不止是张小鱼,便是明先生与诸多剑修也察觉到了那种异常。
城头之上,无数剑修抬头仰望着那片雨水连绵的天穹。
那是什么?
剑修们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些拔出的剑却是不住的颤鸣着,隐隐有些裂纹凭空出现在剑身之上,他们惊骇地低下头,而后匆匆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那种裂纹扩散之势才停息了下来。
张小鱼感受着某种似乎正在定位的无尽渺远之上的锋利的东西,却是蓦然回头看向城头之上。
“山月城大军的将领呢?”
一个身披盔甲按着剑的中年人从剑修之后挤了过来,他一直便在这里,此时听到张小鱼的询问,很是匆忙地站了出来,向着张小鱼行了一礼。
“师兄有什么吩咐。”
人间军方与剑修之间,自然没有称末将的必要,是以他也只是按照修行界的惯例,叫了张小鱼一声师兄。
叫什么都不重要。
张小鱼神色凝重的看着他。
“传令下去,青山之中所有驻留的守军,全部退回南衣城。”
将领听到这里,又看着那些无比惊惶的剑修,本有些疑问,却也是咽了下去,抱剑一礼道:“是。”
而后匆匆离去。
有鼓声响起。
青山之中的守军们很快便向着南衣城退来。
张小鱼身后剑鞘之上的剑意已经尽数收敛,一袭白衣站在风雨中,神色凝重的看向那片天穹。
有什么正在落向人间。
......
陈怀风盘膝坐于墓山之上,本该在悬薜院中酒醒之后等待他的小车车做好的卿相却是出现在了这里,手中握着一壶酒,一面看着陈怀风,一面大口地喝着。
陈怀风目不斜视,只是一手搭在师兄剑上,一手缩在怀中。
“其实以前也有人说过要我不要喝酒。”卿相笑呵呵的说道。
“看来他们都死了。”陈怀风缓缓说道。
“哈哈哈哈。”卿相很是得意地笑着。“我喝了一千年了,也没见把我喝死过去,所以年纪轻轻的,你养什么生?”
陈怀风沉默了少许,说道:“如果你不是个大妖,估计也不会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但我就是妖啊。”卿相嘿嘿笑着。
陈怀风很是无奈,端坐着,任由卿相笑了很久,才开口说道:“院长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卿相又笑了很久,而后看着陈怀风缓缓说道:“在幽黄山脉上,我被人追杀了,还差点被人弄死在那里。”
陈怀风听着卿相这句话,沉默了很久,终于转过头去,看着安静下来的卿相,轻声说道:“剑宗的人?”
卿相平静地说道:“是的。”
陈怀风转头看向人间剑宗。
“想来不是我们这一代人。”
当然不会是陈怀风这一代人。
他们这一代,最强的陈怀风尚且没有入大道,便是张小鱼,也是昨晚才跨过了那扇门。
无论是谁,都不会有着能够追杀卿相的实力。
“是的。”
“那便是妖修了。”陈怀风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是谁。”
卿相轻声笑着,说道:“我当然不会觉得你会知道是谁,丛刃那老小子去了磨剑崖,也许问了他,他也不会记得是谁。”
陈怀风看着卿相,皱眉问道:“所以院长的意思?”
卿相喝了口酒,看着南衣城的那片剑宗园林,平静地说道:“有一个,未必不能有第二个。”
陈怀风静静地看着膝头的师兄剑,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陈怀风当然也怀疑过剑宗之人。
不然也不会有公子无悲的故事在城中发生。
卿相只是平静地说道:“张小鱼大道入得太早,这不是件好事。”
陈怀风沉默了下来。
卿相转头轻笑着看着这个在墓山坐了很久的剑宗师兄。
“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你的怀疑,不能太过。”
陈怀风轻声说道:“是的。”
陈怀风当然是个果决的人。
所以在很多故事有了端倪的时候,他便已经在做着决定。
张小鱼仓促胡牌,未必不是因为陈怀风的一些怀疑。
师兄当然意味着很多东西。
“但我也只是不想南衣城存在太多的变数。”陈怀风轻声说道,“小鱼师弟未必算得上彻彻底底的好人,但是他对南衣城,对人间,并没有什么恶意。”
卿相笑着说道:“我只是随口一提。”
陈怀风轻声说道:“但是总要说一说,比如柳三月的死,比如小鱼师弟的入大道。我承认这些说起来都是冠冕堂皇的东西,但总要说一说,让世人看看,那些理由中,是不是真的便存在过什么私心。”
卿相听到这里,很是认真地看着陈怀风,问道:“你嫉妒柳三月吗?”
“我也曾是天之骄子。”陈怀风说道。
“那你嫉妒张小鱼吗?”
“我是师兄。”
陈怀风说得很是平静。
卿相笑着说道:“那你有什么私心?”
陈怀风低头看着膝头的剑,不无叹息地说道:“也许是因为某个前辈给我的剑改了名,但这同时也给我带了很多压力的原因。”
陈怀风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某根坠落下去,落在了剑身之上的长发,却也是笑了起来。
“你看,我都开始掉头发了。”
作为一个热衷于养生的师兄。
掉头发当然是一件极大的事情。
卿相将怀里的酒递了过去,笑着说道:“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头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