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岛,雷克雅未克。
酒店房间里,祝天养亲自见了穆龙,两人一问一答,足足谈了一个下午。
穆龙离开后,祝德贞走进房间,她站在头发斑白的父亲对面,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垂眼不语。
祝德贞知道自己的举动让父亲很不满意,事实上祝天养也确实很不满意,他从未想过自己一直看重的大女儿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祝天养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说。
祝德贞平静回答:“穆龙之前传话,因为一些事,边学道对他动了疑心,这种情况下,他很难顺利请辞。鉴于边学道的行事风格,在疑心消除之前,知道不少秘密的穆龙无论请辞还是不告而别,他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而穆龙这种人,一旦面临生命危险,他一定会反抗甚至先下手为强……”
“嗯?”
看着女儿,祝天养放下茶杯:“所以你暴露穆龙和自己,是为了避免他受伤害?”
“也不全是为了他。”
祝德贞解释道:“穆龙先下手是最极端的一种选择,他应该知道,走出那一步,无论边学道在墨西哥的那帮手下,还是咱家,都一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他等于把自己逼入必死之局,而他若是逃跑的话……”
停顿了一下,祝德贞继续说:“到走投无路时,穆龙说不定会冒着被灭口的风险请求或者威胁咱家出手帮助,以他的老练,一定会留后手挑拨边学道跟咱家的关系,那样一来,边学道必然以最大恶意揣测穆龙和穆龙背后的咱家,到那时,他就会成为祝家的对手,甚至是致命的敌人。”
“继续说。”祝天养面如止水。
“我觉得完全可以避免走到那样的局面。穆龙是个人才,这次我保他,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就算不能明着用,用在暗处也是个干将,再说还能收买人心,让人知道给咱家做事不会卸磨杀驴。”
祝德贞说完了,理由听上去十分充分。
静了几秒,祝天养看着女儿,意味深长地问:“怎么跟边学道解释?”
“为了接近他,我收买了穆龙,所以才有那么多巧遇。”
“何时心动的?何时收买成功的?”祝天养快速追问:“促成的第一次巧遇是哪次?”
“……”
祝德贞答不上来。
祝天养站起身,走到祝德贞身前,深深看着女儿说:“理由越多越可能不是真话,现在,告诉我真话吧!”
父女两人对视了差不多半分钟,祝德贞长出一口气,坐下靠在沙发上说:“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去见他。”
祝天养微微一愣:“什么?”
“我说了,就是想去见他一面。”
“就为了见他一面,你把穆龙抖了出来?还把自己和老爹往坑里推?”
祝德贞眨了眨眼睛,点头。
祝天养:“……”
祝德贞:“我当时特别想见他,可是没有理由,再说还有我五叔……后来我想到穆龙是一个理由,于是就……”
祝天养少见地有点抓狂:“你的意思……把暴露穆龙当成去见他的理由?”
祝德贞点头。
“简直是鬼迷心窍!”
“我也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祝德贞认真地说:“我想了很多办法控制自己,可是没有用,就是想见他,想跟他说几句话。”
稳住情绪,祝天养问:“他若是因为穆龙以后不见你怎么办?”
“那就不见吧!”
“放得下?”
“放不下。”
静了几秒,祝德贞平静地说:“你教会了我所有优秀品质,但始终没教会我怎样去爱人。”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好一会儿,祝天养开口说:“感情的事你自己决定吧!对他最近一年的商业布局,你怎么看?”
说到正事,祝德贞坐直身体:“有点看不懂。”
祝天养点头示意继续说。
祝德贞继续道:“成功商人的思维都是有惯性的,越成功惯性越大,轻易不会跨行业涉足陌生领域。有道在IT和传媒领域搞得风生水起,却突然冲进红海做实业,让人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想了想,祝天养说:“穆龙说最近几个月边学道的心理压力很大,你察觉到了吗?”
回忆了一下,祝德贞缓缓点头:“确实!上次在工作室……”
咽回去半句,祝德贞面不改色地说:“还有这次在温哥华,他一个人坐在海边喝酒,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故人,还因为事业上遇到了阻力或困难。”
“安全卫士、微博和Kki的发展势头都很好,综艺节目火得一塌糊涂,那么唯一能让他感到压力就只剩手机那一块了。”
祝天养点头:“穆龙说,之前无论做什么,边学道都给他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最近几个月,特别是涉及手机和研发这一块,他明显感觉到边学道底气不足。”
说这番话时,祝天养的语气和神情有些奇怪,他像是在客观陈述,也像是在征求认同,还像是在自我说服。
祝德贞没有多想,说:“投入巨额资金搞研发,成败难料,换成谁都会紧张。”
转身走到窗前,祝天养背对着祝德贞,看着窗外的城市说:“他紧张可能是因为技术研究的不确定性与风险,也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祝德贞有点懵:“有什么区别吗?”
祝天养不答,半晌,突然说:“如果能够重活一次,你最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祝德贞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她说:“现在问我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若是再过几十年问我,也许我会像纳?斯待尔诗里写的那样,更真实一点,更轻松一点,多骑些旋转木马,采更多的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