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啸辰只觉得天雷滚滚,闹了半天,女儿说的哈佛教授居然是高磊。此君也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几年前灰头土脸地跑到美国去,现在居然又杀回来了,而且对年轻学生仍然有这么强的蛊惑能力,让受冯啸辰夫妇影响而多少有些愤青气质的冯姗也迅速倒戈了。
高磊与冯啸辰的恩怨,纠结了20多年,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了杜晓迪。当年,为了黑冯啸辰,高磊在一次有中央领导参加的会议上,指责杜晓迪到工业大学读研究生是冯啸辰暗箱操作的结果,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几年前,他又是因为与装备公司作对,而丢了在社科院的职位,只能跑到美国去。
这些事情,冯啸辰和杜晓迪其实也曾在家里聊过,只是冯姗一贯认为父母工作上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而冯啸辰夫妇也如其他家长一样,只关心孩子的学习,不太与冯姗谈社会上的一事,这才导致了冯姗根本就不知道父母与这位高教授之间其实是有宿怨的。
“高磊?”杜晓迪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皱起了眉头。当初高磊指控她考研究生作弊,几乎要把她和她的导师蔡兴泉的前程和名誉都毁掉,这个仇可结得不小,杜晓迪再是宽厚,这个仇也是一直记在心上的。上回高磊与装备公司之间的矛盾,她也听冯啸辰说起过,对高磊的印象自然是坏到极致的。
“小姗,高磊这个人的品质很坏,墙头草,两边倒,根本没有什么学术道德,只知道一味地迎合西方,他的话,你可别信。”杜晓迪提醒道。
“妈,你也知道高磊?”冯姗诧异地看着杜晓迪。冯啸辰知道高磊,冯姗并不奇怪,毕竟冯啸辰是搞经济管理的。杜晓迪居然也知道高磊其人,而且还能对他的学术道德做出评价,这就让冯姗觉得奇怪了。
冯啸辰没有解释这个问题,而是对冯姗问道:“怎么,你们同学和你们老师都很同意高磊的观点吗?”
冯姗说:“这倒不是。我们同学里分成两派,老师也有两派,一派觉得高磊的观点很睿智,说中了中国的要害。还有一派,就是像你这样的,说什么实体经济才是最重要的,还说相信中国一定能够超过美国。”
“你是属于前一派的罗?”冯啸辰笑着问道。
冯姗说:“我原来是中间派,不过听了高磊的讲座以后,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你想,人家美国有波音飞机,有苹果手机,有Intel和IBM,咱们中国也就是能制造衬衣、袜子、玩具什么的。我们生产1亿件衬衣赚的钱,还不如波音造一架飞机赚的钱多,这难道不是我们的思路错了吗?”
“你听谁说中国只能制造衬衣、袜子?你叔叔设计的盾构机,你没有去看过吗?辰宇公司现在正在建造的直径18米的盾构机,放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一台盾构机的价格也能买到一架波音737了,你不知道吗?还有,中原省的王伟龙叔叔,你也是认识的,他所在的罗冶机械公司,生产300吨的自卸车,已经卖到南美去了,一台车也是2000多万人民币。”冯啸辰随随便便就举出了例子,反驳冯姗的观点。
“可是,那是人家美国人不想造的……”冯姗的语气有些弱了。身为冯啸辰的女儿,她可没少由父亲带着到各地的装备制造企业去参观过,虽说她对于那些大型机械装备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至少是有印象的。更何况,辰宇公司就是她自家的公司,公司里造的盾构机、混凝土泵车之类,她都了解。别人说中国只能造衬衣、袜子,她是不能这样说的。联想到高磊在讲座中说中国只会制造轻纺产品,她开始意识到,高磊的话里也有一些不实之处。
“晓迪,看起来,咱们还是太忽略对下一代的国情教育了。”冯啸辰向杜晓迪说。他这里说的下一代,可不仅仅是针冯姗,而是泛指像冯姗这个年龄的年轻一代。冯姗是在他这个装备公司总经理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受到很多实业报国观念的影响,结果仍然被高磊之流给洗了脑,相信了什么“三流国家搞生产”的谬论,其他的年轻人对于这种观点会如何膜拜,就更可想而知了。
杜晓迪也感慨道:“是啊,咱们年轻的时候拼了命地从国外学习技术,建立起这么大的工业体系,结果现在的年轻人却觉得搞生产没意思,这的确是很让人觉得悲哀的事情。”
“反正我们同学是觉得学工科没啥意思的。”冯姗插话说,“我们读高中的时候,成绩最好的同学都像我一样,选择学经济、金融,只有成绩差的,才会去报工科专业。”
“对了,高磊说咱们国家是三流国家,他有没有说咱们怎么样才能变成一流国家呢?”冯啸辰饶有兴趣地向冯姗问道。他是真的想知道高磊在国外呆了几年之后,又发明出了什么新的歪理邪说。高磊今年也是60多岁的人了,不远万里跑回国来讲学,应当是有所图谋的吧?
冯姗看看冯啸辰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存着嘲讽的意思,待看到冯啸辰脸色颇有一些认真的时候,才说道:“他讲了很多,我也记不全。他说咱们国家太注重GDP了,为了GDP的增长,大力投资铁路、公路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每年要消耗全世界一半的钢铁和水泥,这种发展模式是错误的。最后他说,中国要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出路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
“去工业化。”冯姗一字一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