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士卒见将军吐血,急忙上前搀扶,方承龙斥退他们,擦一擦嘴角血迹,让人开城门放使者进来。
南泰东门吊桥放下,城门开启,方子豪带着二十名家将进入城内,清军大队人马都在十里外的营中,并未趁机攻城。
叔侄相见,先是抱头痛哭一番,方子豪道:“三叔,子豪也是汉家大好儿郎,岂会轻易屈膝投降,只是大势已去,不得不降啊。”
方承龙让左右回避,两人私下交谈,他正色道:“不战而降,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是不是你父亲下令投降的?”
方子豪道:“三叔,归顺大清不是父亲一个人的意思,是爷爷他老人家……”
方承龙心如刀绞,他愤然道:“放屁!父亲大人他绝不会降清!一定是有小人胁迫。”
方子豪拿出两封书信:“三叔,这是爷爷和我爹写给你的亲笔信,你看了就知道。”
方承龙哆嗦着手打开信封,果然是父亲和大哥的亲笔,父亲的信很简单,只说大厦将倾,回天无力,不如顺应天意,免江东父老刀兵之苦,大哥的信洋洋洒洒万言,摆事实讲道理,说大明朝气数已尽,方家既不能力挽狂澜,又没有问鼎中原的实力,不如识时务识大体,归顺大清,何况清廷开出的条件非常之优厚,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多尔衮给你们灌得什么**汤?”方承龙冷笑道,他不得不承认大哥说的是对的,方家虽然这一年来膨胀的厉害,但并非自身本领,完全靠的是仙人帮助,仙人既走,方家没了依仗,顽抗的话只能换来屠城的下场。
“摄政王封我爹为江东王,世袭罔替,我现在也是个贝勒了。”方子豪不自觉的眉飞色舞起来,“三叔只要归顺,就是侯爷,对了,圣旨我带了的,你看看吧。”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本来传旨是要预备香案,沐浴更衣后大礼参拜钦差才能进行的,但是战争时期一切从简,方承龙单手接过卷轴,看了看,是清廷顺治皇帝封自己为南泰侯的圣旨。
“三叔,摄政王说了,咱家以后永镇江东,和明朝云南沐王府一样的。”方子豪兴致来了,手舞足蹈,“咱家以前只是近江府的乡绅而已,见知府都要客客气气的,以后就是王爷了,咱家就是王府了。”
“住嘴!”方承龙怒喝,“鞑子的王侯你也做,你不嫌丢人么!”
方子豪也变色道:“三叔,我们都是为了方家好,为了江东百姓好,为了天下苍生好,大明朝哪里好?崇祯皇帝哪里好?弘光皇帝是明君英主么?马士英是忠臣良将么?别的不说,你的老师钱谦益钱大人,投降比谁都快,良臣择木而息,摄政王都不在乎豫亲王死在近江城下,这样的胸怀,这样的气度,为何不降?为何!”
方承龙手按剑柄,咬牙切齿。
“三叔,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仙人,想着他们来救你,来救大明江山,那是白日做梦好吧,他们不会再来了!大明朝亡了,不投降你打得过么?就凭你手下这三万民壮,怎么和大清铁骑拼?三叔,你听我一句劝,我头上这小尾巴着实难看,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留着这样的小尾巴,谁还笑话谁?”
“住口!”方承龙将宝剑拔出一半,“再说半句,我斩了你。”
方子豪缄口不言,怦然下跪,眼中饱含了泪水。
其实方承龙和这个年岁相当的侄子关系相当好,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只是后来方家起事,三公子脱颖而出,这才有了竞争关系,稍微疏远了一些罢了。
方承龙当然不会杀侄子,但他也不会投降,当场撕了清廷的圣旨,将使者一行礼送出城。
“子豪,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方承龙和侄子并辔而行,神色沉重,“到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顿了顿他又道:“大明朝是亡了,但一个王朝的覆灭,总要有几个血性男儿来陪葬吧,你不做,大哥不做,我来做。”
“三叔~”方子豪哽咽了,洒泪而去。
使者离去后一个时辰,清军开始攻城,一线的都是投降的汉人军队,战斗力不强,城墙上滚木礌石俱下,血战一场,死伤累累。
看着城下的尸体,城上的伤兵,方承龙心硬如铁,他打算与南泰共存亡,死战到最后一人。
两日后,近江方面传来消息,方孝严老太爷宣布将庶三子方承龙从方氏族谱中除名。
方承龙如遭雷劈,父亲竟然为了投降满清,不惜和自己斩断父子关系,忠孝不能两全,既然家族不容他,他只能选择改姓。
从此,方承龙弃姓方,以名中的第二字为姓,改姓程。
清军继续昼夜攻打南泰,守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凭的全是一腔义勇,时间长了难免人心浮动。
傍晚时分,城外清军用箭射了几十封劝降书进来,方承龙也拿到了一封,上面写谁拿着方承龙的首级献城,给一个伯爵的封号,赏赐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你们谁想取我的首级?”方承龙问堂下一帮将领,这些人都是他从江湖上招募的英雄豪杰,曾经跟随他一同冲锋杀敌,大败吴三桂的老部下。
众将纷纷表态,誓与南泰共存亡。
“坚守三个月,仙人就来救我们。”方承龙撒了个谎,他知道以目前的情况,倒戈随时出现,只能先骗住他们,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