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直道:“卫氏一族只不过是个称谓罢了,说到底就一个利益集团,平阳公主也是这个集团中的重要人物,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过两年等这个驸马死了,平阳公主会下嫁给你舅舅卫青,如果你现在死了,可就吃不到他们的喜酒了。”
“公主下嫁给昔日的骑奴?”霍去病不可置信的冷笑,但是笑容越来越僵硬,因为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以平阳公主的脾气绝对干得出来。
“皇帝想借你分化平衡卫氏的权势,可惜他看错了你,你是个武将,不擅长政治斗争,但这由不得你,卫青麾下的将军都投靠到你账下,因为跟你打仗更容易封侯,皇帝也更加宠爱你,慢慢的你有取代卫青的可能性,于是卫家人把你当成了敌人,虽然实际上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感受到了这种敌意,首先想到的是尽力的讨好他们,于是你冒死向皇帝进言,请求将皇子们分封出去,以便卫子夫的儿子顺利继承大统,这件事让皇帝非常失望,从此对你不再信任。”
霍去病如坐针毡,正好侍从们登楼送来酒菜,时间仓促,厨房只置办了冷菜,金盘装着的生切鱼烩,刀工非常了得,生鱼肉切成细丝,看起来如同白色粉丝般晶亮透明,加上豆豉、米醋、清酱、芫荽、大蒜、胡葱,调配的美味无比,酒水是低度的米酒,用铜爵装着,甘甜爽口。
汉朝实行分食制,每人面前摆一个小桌案,各吃各的,互不干扰,侍从们在旁边伺候,帮着倒酒什么的,霍去病挥手斥退他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刘彦直夹了一筷子鱼丝品尝,点点头道:“不错。”
“接着说。”霍去病道,他不动筷子,毫无食欲。
“卫氏利益集团其实早就对你下手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杀李敢的事儿还记得?”
霍去病脸色阴沉下来,他当然记得此事,李敢是李广的儿子,因为李广自杀而抱怨卫青,以至于动手杀伤了卫青,这事儿他一直不知情,直到某次在甘泉宫狩猎,有人偷偷告诉了自己,霍去病少年英雄,眼里不揉沙子,脾气极其暴躁,对舅舅卫青的感情极好,他立刻起了杀心,毫不犹豫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射杀了李敢,李敢是关内侯,郎中令,官爵品级很高,李家也是望族大户,岂能说杀就杀,这事儿虽然后来被皇帝压了下来,但对霍去病的声誉有着致命性的打击。
“别人只知道你光鲜的外表,不知道你内心的苦楚,你是大将军,却不得军心,手下尽是些匈奴降将,只认金银不认人,你是大司马,却在朝堂上没有盟友,只有敌人,他们不会给你出谋划策,只会给你挖陷阱,你是卫家的儿子,却被他们当成敌人对待,你从小就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母亲改嫁,对你的照顾不够,你缺少亲情,以至于将霍家人当成亲人,你曾经深得皇帝的信赖,却在却被他猜忌,你才二十四岁,不该经受这些苦恼啊。”
刘彦直说罢,举杯一饮而尽,看了看那把剑:“所以你打算自杀,你的死会让所有人满意。”
霍去病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死吧,你死之后,刘彻会发举国玄甲兵为你送葬,把你的陵墓修的像祁连山一样雄伟,你会留名史册,成为历史上最善战的将军,可是你甘心么?”
“又能如何?”霍去病绝望的苦笑。
“如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可不太平,匈奴人霸占了中原,烽烟四起,群雄逐鹿,那儿没有人认识你是霍去病,没有皇帝,没有卫家,一切都要从头做起,从小卒到大将军的每一步都要靠你自己走,你愿意么?”
“我愿意!”霍去病激动得站了起来,把桌案都踢翻了。
“那好,你跟我走。”刘彦直起身过去拉着霍去病的臂膀,脚尖一勾将宝剑踢起来拿在手中,飞出窗口,冉冉升起,楼下几名端着烤羊肉的侍者惊愕的抬着脑袋,亲眼目睹了大司马被仙人带着白日飞升。
元狩六年九月,霍去病死讯传出,语焉不详,整个朝堂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正如刘彦直所言,霍去病之死会让所有人满意,没有人追究他的死因,包括他的母亲卫少儿,全长安都在兴高采烈的置办骠骑大将军的葬礼。
此时霍去病尚未离开汉代,他和父亲在空中观摩了自己的葬礼,皇帝调遣五郡玄甲军,从长安排到茂陵,规格之隆重,声势之浩大,令他不由得感叹人性之扭曲,他们如果真的不舍,又何必逼死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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