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张照片(1 / 2)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颜九成在地狱之门历经了凶残的死亡现场,但是当这么一个手臂被炸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剧烈地,不可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第一时间并不是恐惧,而是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必须承认的是,有那么一秒钟,颜九成脑袋是断了线的,是处于有些恍惚的状态的,哪怕他心里不畏惧,甚至很是亢奋,表现出了英雄型基因特有的性情。可毕竟生命中没有过身处真实战场的经验,而且是这么近距离地身处其中。

不,准确地说,是参与其中。

随后,机枪扫射的声音将他这一瞬间的恍惚一下打碎,颜九成快速地回到了现实,他看了那手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交战的双方。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那轮红日就在这条街的街道中间的位置,两边是交战双方,在颜九成这个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左边约莫七个人在车辆的后面,右边约莫六个人分布在那边高高低低的墙后。

车辆已经哑了火,承受着扫射的子弹。一颗弹壳不知从左边还是右边飞了过来,弹到了颜九成的脚面上。

再往前面一点点,只需要举起相机这么一拍,绝佳的照片,有双方交战,还有一轮红日,画面感极强,可以说,对于记者而已,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炮火不够近。这句话几乎是每一个战地记者的座右铭,只是,当你离炮火越近,便越危险:前面这堵矮墙已经百孔千疮,而且极矮,除非你整个趴在地上,否则根本没有什么遮挡作用。

速度,是让一个战地记者活下来的唯一诀窍。

从这里到前面,按下快门,在十秒钟内搞定,就会将中弹的危险时间控制在十秒钟之类,速度越快,暴露于危险的时间越短,颜九成看了看距离,心中盘算了一下。

十秒钟,是他暴露于极度危险中的时间。要知道,前面那堵墙虽然只往前了不到五米,却是街角,视野最好也是死神蹲守的地方。

任何一张前线的照片都是战地记者冒着生命的危险拍摄而来,速度是至关重要的,其他的,只能交给运气了。要知道,有时候你速度快到不能再快,可惜的是,运气差了点,连照相机都还没来得起举起来便中了弹。

“老吊,你守着我后面。”颜九成朝着老吊喊了一句后,没有任何犹豫,他冒着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扑过去的姿态,扑到了前面的矮墙。

两三秒钟。

老吊一手举起挑着国旗的棍子,另一只手举着枪面向后面,眼睛死死地盯着后面的街道,好在,后面没人,扭过头看了颜九成一眼,见他趴在地上正准确起身开始拍摄。

要是有个头盔就好了,好歹能挡挡,老吊心想。

交战双方进入了胶着状态,亲眼看到自己的兄弟死了不少的情况下,人的仇恨感累积到了顶点,而当周围人死了不少后,对死亡的恐惧感便会降低许多,会变得麻木。在仇恨和麻木交织的双重情绪下,人会变成战争的狂热份子。

而这种狂热所带来的,势必是双方均拼命。

子弹的声音愈发地密集,双方发起了总攻,这是个好机会,对于刚刚扑到矮墙的颜九成来说,这是拍摄的最佳时机,当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颜九成没有多想,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刻成蹲姿,照相机的带子挂在挂在脖子上,他的双手一手托举相机,另一只手快速地调整焦距,红日的阳光洒落在颜九成的脸上,印着红彤彤的一片。

镜头之下,左边一个小伙子探出头来,拿着机枪疯狂地扫射,他的脸上全是血。右边一个看不出年轻满头是污垢的男人也露出了脸,咆哮着,满口的牙齿在污垢中显得格外地白。

红日和打报废的车在镜头的中间。

无论是构图还是人物的任何细节,都是天造,这是真实的战场,却如同电视剧的镜头一般,精致,狂野,残忍。

能拍到前线的照片极少,而能拍到前线照片中有交战双方的则屈指可数,而不但拍到前线,而且让交战双方都在同一张照片,并且还有一轮红日让整个画面更为饱满,于满地的血相互辉映的照片,更是罕见。

这是一张能载入战地照片史册的照片。

颜九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枪林弹雨中一按快门,随后异常敏捷地再一次趴在了地上。

速度很快,从举起相机到调焦距只用了约莫四秒钟,这跟颜九成在大学里刻苦的训练必不可分,大学的时候,为了锻炼学习新闻专业的学生端稳相机的能力,有一个基本功必练不可:手掌超上呈托举相机的模样,再放上两块砖头,长时间托举保持不抖。

这是基本功,一个专业记者的基本功,不要说现在有三脚架,在特殊的情况下,三脚架太慢了,无论是战地记者还是民生记者,往往需要将镜头拉近几十米,拍过照片的人都知道,拉近的时候,一丝丝的抖动都会让照片糊了。

当年的颜九成,光托举砖头就练出了一手好臂力,肌肉发达。

颜九成立刻看了眼他刚拍的照片,这张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配合得不行的照片,一看,他傻眼了。

照片糊了。

看来,或许是因为周围在打仗,他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手还是有些轻微的抖动,毕竟平日里拍摄跟在生死攸关的场景下拍摄不同。

“撤!他们往这边移动了!”老吊见颜九成拍完了却没有往回撤,喊了一句,只见交战双方开始往这边移动,很明显有一方顶不住了。

越往这边移动,颜九成越危险。

颜九成看了眼照片后,骂了一句,随后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猫着腰,扎了一个扎实的马步,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映入相机里的画面显然没有刚刚那么好了,交战双方虽然依旧能在同一个画面,可是只有左边的人露了脸,左边的人被火力压制到了铁桶的后面,好在能拍摄到他们的举起枪的手。

红日还是红日,车也还在画面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