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蟾宫折桂(1 / 2)

一世富贵 安化军 2447 字 2个月前

八月十五,本是天下团圆的佳节,徐平却一整天都在宝相寺里受着折磨。

不知出于一个什么心理,开封府的发解试竟然定在这一天。不管是监考的考官还是参加考试的学子,心里估计都是骂了几百遍的娘。反正徐平已经是骂了好多遍了,只盼着早早交卷回家过节。

外地州军发解试的进士科都是由通判负责,诸科则由录事参军负责。开封府不同于外地,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朝廷专门派得有考试官。

此时各地基本都没有贡院,发解试要么在官府举行,更多的是在大一些的寺庙里。开封今年便定在宝相寺里,这里地方广大,离开封府又近,各方面照应起来都方便。

到了傍晚,徐平终于交卷出了寺门。刘小乙乖巧,早早从旁边的州西瓦子出来,牵着马等在路边。

见到徐平,刘小乙急忙行礼:“官人高中!”

徐平面无表情:“借你吉言吧。”

虽然做了万全准备,徐平心里还是一点底都没有。心里自认发挥不错,但也不敢说就一定能中。

认真说起来,开封府的发解试不难。当然纯以录取比例来说,开封府在全国只能排在中等,十人中大约会取三四人,比起没有几个读书人的偏远州军明显就难了,有的地方十人中能取两人甚至全取了都不够。但比起文化稍微发达的地区,开封府就是天堂,江南两浙福建很多地方能发解的百中无一。关键还是开封府的发解绝对数多,动辄一两百人,有的小州才一两人而已。

这些对徐平并不是问题,这个比例都快赶上他前世大学扩招之后的比例了,自己精心准备了那么久,没理由不中。

但关键这不是纯看成绩的,所以考得再好他心里也没底。此时科举考试,省试和发解试都还流行公卷,并不是靠着一张卷纸说话。这是自唐沿袭下来的传统,考试之前先把自己平时作的诗文分成一卷卷投给主考官,说起来算是平时成绩吧。到了考试的时候,现在发解试又不糊名又不誊录,哪里谈得上公平可言?关键还是主考官的态度。

入宋之后,唐朝的公荐制度已经废除,礼部试时的糊名和誊录制度此时也已经确立,最少也表明了皇帝的态试,所以最后两级还是公平的。但最少在这个时候,发解试还是与唐时相差不大,关键看人缘。要等这一届皇帝之后,整个科举考试的公平性才会建立起来。

徐平吃亏在他家原来是卖酒的,试卷上可是写得明白。商户出身是个污点,也不知道考官对这一点是个什么态度。若说在太祖太宗两朝,并不禁止官员经商,但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官员经商却成了潜规则,可以用来弹劾人的。要是再过二三十年也好,规则流行开来,最少科举的时候反而不歧视商户子弟了,卡在这个节骨眼才最是难受。

抛去出身商户的因素,公卷对徐平实际上有利的。献平时的诗文,他大可以拿后世的诗文可劲抄,水平肯定一流。在朝里也认识几个人,最少此时的次相张知白对他印象不错。再加上这两年在开封境内推广农业知识,也颇有几个官员赏识他,原来的权知开封府王臻已任御史中丞,庞籍也调到中央去上班了,都算说上话的。要知道权贵子弟是不与他们这些平民一起考试的,这个关系网在一起考试的人中已经很是不错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桑怿才从宝相寺里出来,与徐平对视苦笑了一下,沉默无言。

徐平前世经过了多少考试,早已过了年少无知的时候,不再会一出考场就与同伴互相打听答案,给自己找不自在。早已练就一身本领,一出考场考试的全部事情就立刻忘掉,专心等放榜的时候。

默默地牵了马,桑怿转身看了一眼宝相寺,骂了一句:“这群秃驴,斋饭也不准备一顿!”

徐平听了,当时呆在那里。桑怿为人一向老实忠厚,沉默寡言,何时见过他说话如此刻薄,看来今天考得实在不好。

后周世宗灭佛,毁了不少寺庙,而且命开封府不得再新建寺院。太祖皇帝夺了后周孤儿寡母的皇位,便破了这个戒律,又修起了寺院。不过到底是与周世宗从小长到大的,太祖对和尚也没什么感情,据说还动过把佛教彻底从中原抹掉的心思,被和尚装神弄鬼躲过一劫。那句“见在佛不拜过去佛”便是和尚奉承太祖说的,算是定下了皇上不拜佛的规矩。到了太宗才态度大变,又信起佛老这虚无缥缈的事情来,和尚在大宋朝才重新又抖了起来。不过宋朝继承五代规矩,佛家道家的事情全归朝廷管理,小至沙弥的剃度,大至高僧大德的封号,全都要听朝廷旨意。此时要当和尚,必须要参加官方考试,考试合格还要等官方安排,时候到了才允许剃度,不然就是野和尚。当然大宋朝廷对钱从来都是网开一面,花大价钱买度牒就可以不经过这些繁琐手续了。

这种背景下的和尚清高不起来,总是围着官府打转转,在读书人眼里的地位就低了一等,桑怿心情不好了骂一句秃驴也是正常。

徐平新家地方大,桑怿便寄住在这里,没有别找旅店。

回到家里,早已备好酒筵,徐正还一本正经地穿起了官服。

见到徐平进门,张三娘紧张兮兮地问:“大郎,考得如何?”

徐平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哪个知道?只管等放榜好了。”

张三娘怎么会对这种答案满意?立即拽住问个不休。

此时徐平参加发解试的成绩是家里最重大的事,林文思一家也在达里,见了张三娘的样子,林文思道:“学子最怕的事,就是出了考场被问考得如何。考场上当然是殚精竭虑使出了全身才学,中与不中全看考官的意思,你问他又能有什么结果?他说考得好坏与中与不中本就没有半分关系!”

张三娘听了这才把徐平放开,不过还是一脸狐疑,不知林文思是不是拿这话诳她。她这一辈子就盼着儿子出人头地,给自己挣个脸面,比谁都紧张。

徐正本也想问问儿子的,听了这两句话便放下心思,板起脸道:“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快不要问东问西的,只管安心等着放榜好了!天色不早,我们便安排个家筵,只管赏月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