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下总兵力过百万,禁军约八十万,三衙直辖禁军约三十万。除三衙直辖禁军之外,还有一部分禁军本营在京城,京城的禁军加起来约四五十万。加上他们的家属,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军人和家属就已经过了百万。当然许多军营是在开封城外,甚至是在附近的县里,但这些人口都是要由朝廷从外地运粮来养起来的。不要说就此直接把他们除了军籍,从此不管生死,就是给他们发足够的钱,他们也没地方去买粮食。
赵祯紧紧皱起眉头,此前大家考虑得比较粗疏,算除役禁军人数的时候,没有把家眷算进去。核算起来,虽然紧张,费用三司还能够应付。如果把家眷也算进去,三司赚再多的钱也填不起这个窟窿。军改的费用,高昂得有些吓人了。
徐平道:“禁军士卒纵然不持刀枪隶军籍了,依然是朝廷治下的百姓,不能够置其生死不问,一赶了之。天下百姓,没有无用之民,京城觉得他们多余,那是朝廷不对。让百姓无所事事,甚至觉得他们在这里碍事,强行驱赶,何以面对天下!害陛下盛德!”
“唉——”赵祯叹了口气。“若如此说,军制要改,实在是千难万难!该如何做?”
徐平捧笏:“军制之改,一是要从禁军中拣选出合用之人,重新整训,编练成合用的大军。今日军制难改,禁军和家眷聚于京城,呈尾大不掉之势,这教训当牢记。整训精练过的大军,不可再使其家眷随军,而是散之于天下。军人或三年或五年,如果不能升至小校军官的,一律除役。如此一来,不必从地方运粮于京师养军人家眷,养兵之费大省。二是要安排不合用的军人去处,给以衣食事小,让他们有生计能够自理,从此自己能够赚出衣食来事大。此次改革军制,立制度,择将校,募士卒,汰冗员,由枢密院行之。从禁军中裁汰出来的剩余军员,向何处去,如何安置,则由中书行之。百万之众,不是小事,急切之间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当分作数年,计划清晰,徐徐行之。”
赵祯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先朝俱行征兵之制,果然有其道理。兵聚于京师事小,家眷百万之众,全赖天下供养,委实不堪重负。若依你所说,则聚兵于京师,无有养其家眷之费,所省颇多。只是朝廷练一兵不易,三五年即除役,是不是太过耗费?”
“算士卒兵役,可以自其入军营起,离军营止,路上所费时日不算。入军之后,精练一年,就可编入军伍。依臣这数年时间所见,如此做已经够了,紧急时候新入军之士卒练半年也可用。役期五年,在行伍中四年,不算太过耗费。如此一来,于朝廷是省了养士卒家眷千里运粮之费,于士卒来说,家中自有生计,军俸领来贴补家用,纵然是乡间小农也立成小康之家,于国于民两便。凡理政,必要便民,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赵祯犹豫了一下,道:“如此军改是征兵,民服兵役是当然之理,可充差役,军俸似可发得少一些。既然要改了,那便让养兵之费就此省下去。”
徐平道:“陛下,哪怕是百万之兵,士卒军俸一年十贯,也不过是一年一千万贯。实际此时的正俸,哪怕是三衙禁军,月俸人均也不足一贯。军改之后,禄米停发,由军中统一造饭分食。不养家眷,禄米可省十之七八,运往京城的漕粮可减半数。军中赏赐钱数可依从前,粮帛不发,又可省下不少。如此算来,哪怕是军中俸禄不减,仅仅是漕粮减半,养军之费就可省去小半。有强军,而又省费,多少好事,又何必计较士卒那一点军俸呢?不但是军俸要发,参军依然可以免差役,才能让良家子到军中来。”
军费的大头,一是俸禄和各种赏赐,另一个就是高昂的运费。驻于边境,或者出境作战运粮艰难不说,就是驻于京城,运费也高昂无比。家眷不随军,仅仅省下向京城运粮的运费,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不再依靠入中,由枢密院设专门机构管理军中运输,效率又提高许多,又省下一大笔钱。两者加起来就足够了,没必要再去计较将士俸禄。
军改之后招兵要召良家子,只有用各种手段,才能吸引人来参军。同样是一贯钱,在乡间比在城市重要多了,发放军俸,才能吸引农民来参军。
沉思了一会,赵祯笑道:“如此做,枢密院裁汰冗员,做恶人,中书安排出路,就是做好人了。西北一战你劳苦功高,也该当得此一好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