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回: 江一梅招聘于小燕药茶楼暂作栖身 于远超密会江一梅吐苦水谈女儿经(2 / 2)

“你那附近有咖啡馆吗?咱们找一家咖啡店如何?”于远超只有在喝咖啡的时候,才能情绪平定些。</p>

江一梅忙了一天了,还没有正经吃顿饭。她想了想说:“西直门东边有一个私家菜,人不多,饭菜可口,地铁也方便,去那如何?”</p>

“好好,就去这家私家菜,我晚上6点在那里等你。”</p>

“稍微晚点,6点半左右吧。”</p>

“好,6点半,一言为定。”</p>

“嗯。”</p>

放下电话,于远超心情稍微好了一点。</p>

说起来,于远超这个资深记者也是一个社会经验丰富,千锤百炼的铁汉。但有两件事,会让于远超马上陷入困顿。</p>

第一,家里的老母亲已经是88岁的高龄了,每到春秋天,都会身患小恙,要在医院住几天,于远超需要和兄弟姐妹们全身心地参与看护。自己没有医学知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管一管地被抽血检查,又是CT脑电图,又是胸透,心率、血氧、血压等等折腾个够。折腾完了,一纸“老年性疾病”的检查报告,列出一堆疾病,出院回家,慢慢调养。</p>try{ggauto();} catch(ex){}

再有就是女儿于小燕,从小淘气,聪明调皮,在管理上让自己和夫人操了不少心。好在女儿的功课还行,没有太让自己费心。高中时,女儿莫名其妙地和一位小帅哥谈恋爱,谈得昏天黑地,差点影响学习。后来,好不容易把这对“卿卿我我”的苦命鸳鸯拆散,弄得全家人都很不愉快。</p>

于小燕考大学,一个猛子飞到了福建的厦门大学,大学4年,只回家了两趟。现在,她是否有男朋友,不敢问。在找工作的问题上,也只能迁就她。唉,如今当个现代女青年的父亲,容易吗!</p>

于远超看看手表,离约会还差两个多小时,坐地铁时间有保证,大概50分钟就可以到西直门。他在办公室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心想:“还是早点到,可以在西直门附近散散步,散散心。”想到这,于远超离开办公室,走向了离报社最近的地铁站。</p>

不到50分钟,于远超就从容地步出了西直门地铁站的东南口。他回想起,小时候从西郊的家里进城,坐32路公共汽车,终点站就是西直门。那时,进了西直门就算进城了。西直门城楼巍峨挺立,城西是护城河,在河上还有清朝留下的吊桥,吊桥旁修了水泥路。32路公共汽车可以驶进西直门,进入瓮城终点站。从西直门瓮城东口出去,就是笔直的西直门内大街。在1970年拆西直门城墙修地铁以前,西直门内大街非常繁华,沿街小铺林立,各种风味小饭馆多得数不胜数。</p>

于远超看到,今天的西直门内大街,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了。饭馆档次高了,但是稀稀拉拉地点缀在西直门内大街上,还需要人们仔细寻找。</p>

于远超沿着马路南边,慢慢地走着,走过了那个熟悉的消防支队的大门,再往东走了一会,看见了路南的那家私家菜馆。菜馆不大,门脸古香古色。于远超没有进门,而是沿着西直门内大街溜了一圈。他看看时间,6点20分了,这才走进了那家私家菜馆。他没有想到,江一梅已经在菜馆内的一个座位上等他了。</p>

于远超落座后对江一梅说:“这家饭馆你熟悉,你来点菜吧。”</p>

江一梅也没有客气,她叫来服务员,一边看着菜单,一边点菜,点了店里的招牌菜豆瓣酱肉皮冻、芥末墩、私家烩鲈鱼、秘制四喜丸子,要了一盆西红柿疙瘩汤和两碗米饭。</p>

点完菜,江一梅看了一眼于远超笑着说:“资深大记者,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为了自己的女儿找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出主意?真想不到,你也会有黔驴技穷的时候?”</p>

于远超无奈地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且有些落寞的笑脸说:“唉,女儿嘛,自然是父母的心头肉,还是父亲的小棉袄。我这个父亲也不知怎么了,和我这位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打交道,总是显得又笨又蠢,办法很少。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被她三言两语,敲打得只能在肚子里乱转,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p>

江一梅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p>

于远超接着说:“自家的女儿长大了,当家长的越来越难管了。找工作,她不会听你的安排;找对象,更是个讳莫如深的事,我现在问都不敢问。这几天可好了,她自己找了个夜班的工作,一个电话告知,连家都不回了!”</p>

江一梅一边笑,一边问:”你女儿在哪找了个上夜班的工作?怎么连家都不回了?“</p>

于远超说:”你还笑,我都快急死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找了工作,她电话里也没有讲清楚,只是说回家再说。我担心,她不会到那些歌厅、舞厅、夜总会去吧。当然,我对在这些地方合法工作的女孩并无偏见,但我觉得我的女儿不合适,她还有些过于单纯,社会经验少。可是,她现在一门心思想挣钱,有点豁出去的样子,我真的急死了。一梅,我想让我的女儿和你交个朋友,你从侧面帮帮她,也帮我了解一下她。”</p>

江一梅看于远超一脸真诚的样子,看来,这次他真的有点着急了。她收住了笑容说:“和你女儿交个朋友,没问题啊。但你别给我太重的任务。再说,你为什么不让她妈妈出面呢?”</p>

“她妈妈现在在美国工作,短时间不回来了。我们最近彻底分手了。”</p>

江一梅听于远超说到这时,一下子沉默了。她默默地看着于远超,感觉他真的有些苍白而憔悴了,思维也显得笨拙了,当年那个周旋于高校女生和报社年轻女记者中间,侃侃而谈,游刃有余的资深教育记者于远超,在自己女儿的教育问题面前,竟然能败下阵来,真让人有些不可思议!</p>

这时,饭菜上来了。于远超匆匆地吃着饭,看他吃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饭菜味如嚼蜡。江一梅的内心深处,倒是喜欢看到于远超走投无路的样子。男人一旦失去了心理支撑,举手投足就像个孩子,反过来需要女人哄。想到这,江一梅给于远超盛了一碗西红柿疙瘩汤,让他慢慢喝,还轻声嘱咐说:“别烫着。”</p>

江一梅问于远超:“怎么和你女儿见面呢?”</p>

于远超一边喝着西红柿疙瘩汤,一边回答说:“我看这样,哪天你在药茶店值班的时候,我带她去喝药茶,我介绍你们认识。”</p>

江一梅眉毛一扬说:“好啊!”</p>

看江一梅答应得这么干脆,于远超悬着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他吃了一口“豆瓣酱肉皮冻”,称赞道:“这个肉皮冻的味道很好吃啊!”</p>

江一梅说:“那当然,这个‘豆瓣酱肉皮冻’是这家店里的招牌菜。于主任,你终于吃饭吃出点味道来了?”</p>

于远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些失态。他在椅子上直起腰,振作了一下精神,解释说:“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也有人说女儿是父亲这辈子的情敌。依我看,女儿是父亲在感情上的终生对手,你打不得,骂不得,急不得,恼不得;就像细铁丝提豆腐,让人无可奈何!斗来斗去,我们也分不出胜负。”</p>

江一梅听后,咯咯咯地笑弯了腰。</p>

于远超意犹未尽,接着说道:“唉,如何教育女儿,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也是现学现卖弄。教育学上那些空泛的理论,根本无法实战。如今,我在一天天老去,我女儿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熟。最终的胜利者,当然是她。再说,有哪个父亲想和自己的女儿争胜负?没有的,爱还来不及呢!只是这爱的表达,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尔斯泰的这句话,我是奉为经典的。”</p>

听了于远超这些肺腑之言,江一梅的内心深处,泛起了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这是同情还是可怜?她仿佛看见一个衰老的斗士,再一次艰难地披甲上阵,拿出最后的力气挥动手中的宝剑,做人生中最后的搏斗。</p>

饭后,江一梅执意要送于远超去地铁站。在从地铁站口沿着高台阶往下走时,电梯修理停运中。江一梅扶着于远超一步一步往下走,两个人靠得很近。</p>

于远超突然说:“我老了吗?”</p>

“你不老,还满头黑发呢,怎么能说老了呢?”</p>

“唉,一个人衰老的标志,不是外表,而是意志。”</p>

“我看你的意志还是蛮坚强的。”江一梅几乎是抱着于远超的一个胳膊沿着台阶往下走。</p>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是三国时曹操的诗。一梅,你读过南北朝诗人庾信的《枯树赋》吗?‘昔年种柳,依依汉南;近看摇落,凄沧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p>

江一梅停下脚步,对于远超说:“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感伤?”</p>

于远超望着江一梅年轻漂亮的脸说:“一梅,你毕竟还年轻,再有二三十年,你就懂了!人有青春的时候,常感叹自己的阅历不足;但人有了阅历之后,青春却一去不复返了!按照联合国的标准,人到了28岁,就进入中年了;45岁以后,就是老年的开始;60岁以后是中老年,70岁以后是老老年;80岁以后,就是耄耋之年了。80岁以后的事,神仙也管不了了。”</p>

于远超感叹道:“你别看很多老年人如今活到了90岁以上,你要知道,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大概还不到80岁。在今天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很多人的生命之旅,终结在40岁以前和50岁以前;能无病无灾,活到60岁以上,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如今,你到医院的病房去看看就会明白,那里住的,可不光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p>

“你读过泰戈尔的诗《生如夏花》吗?”看到于远超有些感伤,江一梅很心痛,她很想振作一下于远超的情绪。</p>

“‘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印度诗人泰戈尔是乐观的。”</p>

江一梅听到于远超随口背诵出泰戈尔的诗《生如夏花》时,不禁轻声地鼓起掌来。</p>

江一梅很清楚,自己喜欢有才华的男人,也喜欢成熟有担当的男人,最好这个男人也是幽默善良,善解人意的。在她看来,男人是否有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只有一分钱时,也会毫不吝啬地花在你的身上。她最讨厌抠抠缩缩的男人。是男人嘛,就要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她经过和于远超的多次接触,对于远超身上的优点一点点有了认识,她欣赏这些优点。当然,她也看到过于远超在云南出差,面临车祸时的困顿、疲惫;在女儿教育问题上的束手无措、无可奈何的一面。这些,才让他显示出是一个真实的男人。当然,一个善良的男人,必然会有他情感上的软肋。再优秀的男人,也不会是完美的;完美的苍蝇,终究是苍蝇!正如德国革命家卢森堡说的:“鹰有时比鸡飞得低,但鸡永远也飞不了鹰那样高!”</p>

在地铁站台,江一梅执意要看着于远超先坐车先离开。</p>

不一会,往西去的地铁列车进站了,看着于远超的背影闪进车门的那一刻,江一梅的眼眶湿润了,大滴的泪珠流淌而下。今天,她看到了一个男人是弱者的样子。</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