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义出了县衙,到驿馆安排了住处,觉得百无聊赖。到驿馆旁边的茶馆喝了一会茶,看看一轮红日慢慢地向西落去,突然想起,王宵猎说过找几个朋友庆贺一下。
柳承义在张印师中的朋友,右虞候李禀存是一个,还有统制屠名前、周信。他们都是柳承义在军校的同学,分到了张印师中。当然,还有一些同学差一点,做着诸如都头、指挥使等职位,找来就不合适了。
现在王宵猎的军队中,统制中绝大多数,都是军校出来的。这是军队未来的骨干,王宵猎掌控军队的力量。
统制相当于后世的团长,在军队中是一个特殊存在。向下的营、都指挥官,是军队的下级军官,一般与王宵猎这一极的人没有接触。向上的师级指挥官,是高级军官,在大部分士卒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唯有统制这一级,算作中级军官。向下联接营、都级军官,向上接触都统和钤辖,承上启下。
也是从统制级军官开始,出现分流。到年限后,一部分在军队中继续晋升,一部分转为地方军官。
用了很长时间,王宵猎才接受人在社会上是符合统计规律的事实。符合统计规律,也就是说人与人的思想是不一样的,或多或少总有差别。相对于一个职位,总是有一个人或者一部分特别合适,另一部分人并不合适。上级选拔官员的目的,是让合适的人到岗位上,而不是把官位作为奖赏惩罚的工具。
统制这一级,尤其如此。做几年统制,合适的留在军中,做高级军官。不合适的到地方,做地方军队军官,或者是巡检之类。留在军中的,官位未必比到地方的官员高,只是合适而已。
因此统制一级官员,档案除了自己的上级以外,还要交到宣抚司的机构中。他们的升迁,不是由上级的钤辖和都统控制,还受宣抚司的吏事厅控制。
很多人理解不了人在思想上的分层,总觉得是教育不够,或者眼界不够高,见识太少,诸般种种。却不知道,大部分情况下,教育、眼界、见识等等只是让人才蒙上了一层假象,而不是真的提高。
中国有一个著名学者易中天,曾经有一次讲课,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所破房子,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他非常希望宪法能够写上,个人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就是西方人所讲的,我的破房子风能进雨能进,而国王不能进。他的前提就是,私有个人财产的保护。因为一个人只有当他拥有个人独立的财产,他才可能有独立的人格。每餐饭都向人讨着吃,他哪来独立的人格。他没有独立人格,哪来独立思想?没有独立思想,怎么有独立立场、独立言论呢?相反,一旦拥有了独立人格,他就拥有了自由意志。自由前提是建立在独立的基础上,没有独立就没有自由。而这个独立来自于什么呢?来自于市场经济的前提产权明晰。我们是独立的,自由的,社会怎么组织呢?这就牵扯到市场经济的第二个问题,公买公卖。公买公卖要靠什么来确定呢?合同。所以市场经济必然导致契约精神。甲方和乙方一旦签定了契约,契约面前就是平等的。这就产生了第一个平等,叫契约面前人人平等。既然如此,我们全体公民来共同签订一个契约,这个契约规定着我们的社会行为,哪些是可以做的,哪些是不可以做的。一旦做了不可以做的事情,应该受到怎么样的处分。这样一份全体公民共同签订的契约,它就叫法律。
这一大段话,除了删除少量的废话外,其本是他的原话。需要注意的是,他话中那些因为……只有……才这些句式,或者是类似是句式,不但是不严谨,而且很多错误。比如他没有独立人格,哪来独立思想之类,纯粹是他自己的癔语,并没有什么必然性。这一大段话有很强烈的割裂感,怎么就从风能进雨能进的私人财产,到了契约面前人人平等?怎么就到了全体公民共同签订的契约,就是法律?
说到底,无非是一个中国学者读了一本外国书,叫作《社会契约论》,生出来的狂想而已。当然,在那个时代的欧洲,很多哲学家和经济学家都受这本书影响,也可能是这个学者读了其他书生出来的狂想。
这段话里,大量的错误不需要讲了。比如“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仅是法律格言,不是真实故事。大量的因为……所以的转折,根本没有内在联系。今天要讲的,是这位学者的有趣的思想。
讲三国的时候,易中天说,我不喜欢诸葛亮。但是不喜欢诸葛亮,并是不依靠扎实的研究,指出诸葛亮有哪些施政的错误,用兵的错误,选人的错误。而是推出来一个贾诩,说是三国最聪明的人,我喜欢贾诩。
他讲的一大段话,其实前面充满癔想和错误的讲话都可以去掉,最重要的是想讲最后一句,这样一份全体公民签订的契约,就叫法律。读《社会契约论》,如果在一八几几年说这一番话,能够惊艳众人。如果在一九一几年到一九四几年说这番话,可以认为读书很多。如果在一九五几年之后说这番话,就会被认为从哪里来的疯子。到了二十一世纪之后再说这番话,就可以把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了。
可以看得出来,易中天研究诸葛亮,说得不十分清楚,只能说我不喜欢。连我不喜欢他都说不明白,所以拉一个贾诩出来,说是最聪明的人。问题是,贾诩和诸葛亮有什么能比吗?
说《社会契约论》,书他读不明白。也不知道社会背景、文化背景、政治背景诸般种种,对书的影响,书对这些背景的影响。而只在那里说,这些全体公民共同签订的契约就叫法律。
哪国的法律是这样制定的?在卢梭的时代,这叫理想。在易中天的时代,这只能叫癔想。
这位先生的思想,明显就是能够看清楚一些问题,但看不清楚更深的问题。看到了问题之后,不能解决问题,而只能癔想。一如三国时代拉贾诩出来,一如在二十一世纪讲《社会契约论》。